相敬如宾(96)

　　为了见到沈医生，老板也太拼了……
　　不过只是见一面就这么拼，就算见到了，离睡到人家还很远吧？
　　李大李二不知道老板淋了多久的冷水，反正第二天，他如愿以偿地发烧了。
　　“去医院。”林誉两眼亮得吓人，嘴巴都烧得起皮了，看上去倒是精神抖擞。
　　当地的医院虽然简陋，但是因为外面太乱，医生当值的时候，进去的人都要经当地保安确认，怕对宝贵的医生们造成伤害。不认识的外地人他不敢放进去，但是看到来人那张烧得通红的脸，守着大门的保安也犹豫了。
　　李大哀求道：“朋友，我们不干别的，就想来找医生给瞧瞧。我们老板是有身份的人，这次来也是为了考察投资项目的事，和里面的医生也是老熟人，不信你找人来问问。”
　　保安向上通报，不多时就有护士出来把烧得晕晕乎乎的林誉接了进去。
　　“天哪，怎么烧成这样？”护士大呼小叫，一个守着林誉，一个跑出去喊医生去了。
　　林誉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又被一阵干咳打断。
　　他长这么大真没受过这种罪。
　　在等着沈复生的间隙，林誉迷迷糊糊地想到了汉字的起源和字词的含义。
　　发烧这个词可真是形象啊……又发又烧……有点肿还有点干……好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凉凉的手贴到了他的额头上，林誉努力地睁开眼睛，一片白光的视野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火辣辣的鼻子里闻到了久违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林誉眼窝一热，他闭上眼睛，抬手抓住那只想要离开的手放到唇边。
　　“复生……”
　　那只手一僵，用力甩了两下，显然想要挣脱他。
　　林誉用力握紧了他的手：“复生，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那只手终于僵住不动了。退烧药很快在林誉体内发生作用，催眠的成分让他很快陷入昏睡，手里还紧紧抓着那只手不愿意放开。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再次握住这双手，曾经那么轻易就可以拥抱沈复生，现在却连握住他的手，他都想要流泪……
　　护士端着托盘从走廊里经过，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何建从里面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差点撞到经过的护十。
　　护士奇道：“何医生，您怎么了？”她探头往门里看了看，“那个发烧的病人怎么样了？”
　　何建脸色发白，神情惊慌地连连摇头。
　　小护士顿时紧张起来：“病人出事了？！”
　　“没有没有。”何建忙道，“他没事……唉呀，我还有事，这点小病用不着我守着，你来看着吧，我先走了。”
　　说完就逃也似地跑了个没影，小护士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怪人……”
　　要不是沈医生今天临时有事，这种病也不会找何建这个骨科医生。
　　林誉沉沉地睡了许久，再醒来时天色已晚。
　　他眨了眨眼，猛地坐了起来。
　　“复生？！”
　　“先生，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没事了吗？”
　　一个护士小姑娘飞快地从门外跑进来，关切地问道。
　　林誉顾不上回答他，翻身下地。
　　“沈复生呢？我要见他！”
　　他病着复生才想到来看他，病好了他就跑了，沈复生未免太无情。
　　“沈医生？他今天不在这儿啊，他请假了，你找沈医生啊？”
　　林誉动作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护士。
　　“沈医生……今天不在？”
　　小护士点头：“他今天有点事，就没来这边。你不用提心，你发烧就是冻出来的毛病，是小病，不用沈医生来看……”
　　护士还在说着什么，林誉已经听不进去了。
　　沈复生没来，那谁给他看的病？他昏昏沉沉的时候抓的是谁的手？他还亲了那只手——
　　林誉一阵反胃，脸色铁青地狠狠蹭了蹭嘴巴，几乎要把皮给蹭破。
　　“……是谁来给我看的病？”
　　“啊？是何医生啊，他也很厉害的，你不用担心。”
　　“男的女的？”
　　小护士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病人，被他可怕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道:“何医生是男的。”
　　林誉差点干呕出来，他弯着腰抚着肚子沉声喘着粗气，然后直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先生，我们医院是禁止乱走的，您是要出去吗？这是何医生开给您的药，您带回去按时吃药。”
　　林誉现在一听何医生三个字就反胃想吐，他不理会辛苦追在身后的护士小姑娘，闷头大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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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097
　　清晨六点，沈复生已经带着队伍来到医院。医院里的医疗设施已经比他们初来的时候齐全多了, 大部分都是宋惟无偿赠送的, 宋惟作为以个人身份前来投资的企业家, 在当地做了不少实事, 赢得众人的尊敬, 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了。
　　沈复生刚刚把诊室里的东西清察一遍，护士小组的组长郭芸就推着一个人进来了。
　　“沈医生，您快来给看看，他受伤了。”
　　沈复生连忙洗了手戴上手套，郭芸道：“唉，这位先生真是多灾多难的，前两天发烧来求医，好不容易好了, 这又受伤了。”
　　钱也不是好挣的啊，郭芸特别不能理解这种穷乡僻壤居然都有中国人来做生意, 看来有钱人也不是好当的。
　　沈复生走过来, 郭芸道：“沈医生，这儿就交给你了，我去忙了。”
　　郭芸走了出去，轮椅上的人突然抬起头来, 沈复生顿时止住脚步。
　　“复生。”林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声音有一些嘶哑。
　　沈复生有一瞬间的慌张。
　　不告而别的是他，林誉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一直有意躲避着林誉, 也有意躲避着内心的愧疚。
　　如今被林誉找来，那些他有意回避的愧疚一瞬间涌上，沈复生脸色发白，几乎想要夺路而逃。
　　“为什么不告而别？”林誉从轮椅上站起身，两步跨到沈复生面前，用力抓住沈复生的手，止住他张皇后退的脚步。
　　此刻他真实地恨着沈复生，他的离开和躲避让他恨，他此时的慌张和无措更让他恨。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沈复生如此怕他？
　　哪怕沈复生生他的气，愤怒地对他大打出手，都比他此刻惊慌失措的眼神更让他好受一些。
　　“我以为你会恨我，可你竟然怕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害怕？！”
　　林誉百思不得其解，沈复生在他手中的瑟缩更让他感到难过。
　　他和沈复生之间的隔阂到底有多深？还是他从来没有了解过沈复生，沈复生也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复生，你应该知道的，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啊。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一股深深的无力涌上心头，林誉疲惫地抬手抱住沈复生。
　　熟悉的血腥味在鼻端蔓延，林誉手臂上的血迹透过衣衫，冷冰冰地贴着沈复生的皮肤。
　　沈复生顾不上其他，连忙握住他的手臂小心剥开衣袖，露出两道深深的伤口。
　　“林誉，你的伤……你快坐下，我先帮你包扎。”
　　沈复生扶着林誉坐到椅子上，手忙脚乱地拿出消毒水纱布绷带，在林誉身边站定。
　　林誉抬着手臂，看着认真给自己清理伤口的沈复生。
　　柔软的脸颊贴近他的手臂，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拂过他的皮肤，鸦羽般的睫毛随着每一次眨眼轻轻晃动着，无一不是沈复生独有的温柔。
　　沈复生很快把他的伤口清理包扎完毕，他一抬眼睫，就撞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的林誉眼中。
　　沈复生移开视线：“包好了，回去不要碰水……”
　　“你知道我不是来找你包扎伤口的。”
　　沈复生不说话了，沉默地收拾着药品和工具。
　　林誉按住他的手：“复生，跟我回去。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好，我都改了，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
　　他是真的没有生气。林誉对他一直很好，他温柔体贴专一，实在是没有不好的地方。这些年是他一直享受着林誉的付出，他有什么资格生林誉的气？
　　只是他的心里一直深藏着一种惶恐，他压抑着那种惶恐那么多年，如今他终于压制不住了。
　　林誉有些急躁的神色：“复生，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好吗？如果是为了智雅的事让你不高兴，我答应你，再也不会见她，好不好？”
　　沈复生摇着头：“和秦小姐没关系——”
　　“复生！你不需要对我言不由衷，只要你说一句，我一定做到。我不是有意伤害你，只是有时候我察觉不到，让你难过了我很抱歉。”
　　沈复生难过地低下头。
　　是因为秦智雅吗？他自己甚至都分辨不清。即便有她的原因，也只是一小部分，他想的最多只有林誉。
　　他一直不知道林誉喜欢他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林誉为什么喜欢他。
　　他想要变得更加让林誉喜欢，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吸引林誉的地方，他也就无从努力。
　　他和林誉的开始源自于他的一个狼狈的错误，林誉是为了帮他，最后阴差阳错地走到一起。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他和林誉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产生交集。
　　秦智雅的出现只是最后一棵稻草，他看得出林誉对秦智雅的感情。他应该生气，应该责备林誉，应该警告他不许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
　　可是他竟然说不出来。
　　沈复生就知道，他不可能和林誉在一起了。
　　他不知道林誉喜欢他什么，他不知道林誉什么时候会离开他。不管林誉此刻表现得有多么非他不可，离别总会来的吧？就像父亲，就像母亲，就像哥哥。
　　林誉一直看着沈复生，期待着他的回答，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抗拒的沉默。
　　林誉无可奈何了，他以为他开诚布公地把秦智雅的事摊开来，就可以劝回沈复生。可是没有，沈复生一点回心转意的意思都没有。
　　“我为了来见你，故意划伤了自己。”林誉抬了抬手臂，苦笑着道，“复生，你是惟一一个让我做到这个地步的人，我自己都觉得傻。这样你都不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