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川下江(25)
杨堪举着手看了看,除了还能感觉到疼,实在看不出个花来,那热的岂止是掌心,胸口也滚烫,杨堪想了一阵,还不是被允唤林气的,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说什么都还不开窍呢?
如今手疼倒还好,若是以后稍有注意,可能便是心疼,那个时候自己还受不了受得了。
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从今往后该怎么对待允唤林,想到眼皮子直打架,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那还能怎么着呢?还是对他好呗,比以前还要好,看能不能感动这根油盐不进的四季豆。
第二天杨堪起了个大早,和他爸爸又去了一趟房管所,这种事情本就是这个部门推那个部门,要不是看着杨堪爸来了几次,又是码头上的老街坊。
办事人员也算是和杨家有点交情,关上办公室的门给他们透了个底。
“你也来了好几次了,也不是你们一家有这种问题。”办事人员指了指外头,“外面的人,都跟你们一样,那些房子住了一辈子还没个房产证的,每天来,闹得脑袋都大了,这事也不是我们说了算。”
杨堪和他爸爸也明白,一层确实不是他家的房子,但是有些事情能争取就争取。
办事人员又道,“补助款肯定是有的,但是一时半会也下不来啊,就算了是搬迁,补助款还得等个几年,你们别着急,我这儿还有别的事,你们先回去吧。”
话都讲明了,杨堪和他爸也没再逗留,回家路上时,杨堪还在安慰道,“没房子也死不了人,这不是时间还长着呢爸,您多开导开导我妈,我怕她瞎想,我看我后年也不做航运了,做点生意吧。”
路过允家门口,杨堪下意识朝柜台里看了一眼,唤林跟他心有灵犀似得,也抬头看着他,杨堪有些走不动道了,对他爸道,“爸,你先回去,我在唤林家待会儿。”
杨堪爸没有杨堪妈那么计较,和唤林招呼了一声往家里走。
“去房管所怎么说?”唤林比杨堪先一步开口。
杨堪找了个椅子坐下,“还是让等赔偿款,房子肯定是没有的。”
话是一字不落的听到耳朵里,唤林又站起身来去拿柜台上的药酒,“手,给我。”他还惦记昨晚撞到杨堪手心的事情。
杨堪笑笑,不紧不慢的将手递过去,掌心那块儿已经是青紫色,是不是报应,是不是克他,杨堪暂且说不上来,但是这回报不是马上就来了吗?
没想到自己一脑袋能撞到这个地步,唤林愧疚不已,将药酒倒在杨堪手心,指腹将其一点点推开,推热。
“那没房子怎么办?”唤林时不时抬头看杨堪一眼,杨堪眼睛像是挪不开地儿一样,一直盯着他,烦人。
杨堪往椅子上一靠,手往回收了收,唤林只好往他跟前坐,大爷似得开口道,“还能怎么办,自己买房子呗。”
唤林的力道不算大,皮糙肉厚的杨堪也不觉计的疼,手掌被搓得暖呼呼的,杨堪是克制自己不去握住唤林的手。
知道杨堪家买房子不是问题,但是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
“我看看能不能自己做生意吧。”听到杨堪又道,“就我回来那天,我小姨带着我弟弟来我家,非要我和他们倒卖call机。”
听杨堪带着哂笑的语气,唤林问,“那你是想做倒卖的生意?”
杨堪摇头,“要倒卖也不卖这个玩意啊,又不便宜,将来砸在手里了怎么办,风险太大了,而且我那个弟弟,做事不怎么靠谱,我不太信他。”
游走在手心的手指,摩挲得杨堪很舒服,暖和不说,还莫名的惬意,他语气真挚,可话听着不像那么回事,对唤林道,“我要找人合伙我也找你啊。”
唤林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找我干嘛?我又没钱,这房子以后又不是我的。”
谁跟唤林谈房子的事情,杨堪猛地坐直了身体,“你没存点吗?一点都没有吗?那我每次见你从那个小箱子里摸半天摸的啥?”
这话听来就更古怪了,几百来块的他是有,那点和杨堪合伙做生意够吗?唤林瞥一眼杨堪道,“我就八百块钱。”想想不对,他还给杨堪买了玉观音,“我就六百多块。”
“够了啊。”杨堪想也没想回答道。
“你做什么生意六百块钱就够了?”唤林只当杨堪拿他寻开心,“六百块钱你也不怕我让你赔掉你的老婆本。”
六百块钱当真没了就没了,丢水里水花都不会起一下,可是杨堪不一样啊,他家可等着他赚钱买房子。
杨堪更来劲,“你要是当老板娘,你就不会想着让我赔本了。”
话音刚落,唤林手上一使劲,骨节按在杨堪掌心,只听到杨堪嗷叫一声,“嘶…啊!”
“你再胡说八道试试!”允唤林恶狠狠地看着他。
第36章
每一句胡说八道的玩笑背后,都有七分是真心话,杨堪那还敢细说,哭笑不得地看着唤林,“你下手这么狠啊,真的疼。”
管得了杨堪是真疼还是装疼吗?唤林因为他一句话,呼吸都凝滞,触碰到杨堪的肌肤,像是着了火一样。
“疼死你。”允唤林欲盖弥彰的骂道,手上松开杨堪,站起身去洗手,“不揉了。”
还是被杨堪眼尖,捕捉到那一抹难以察觉的绯红,唤林背对着他,走到门口去舀盆里的水,耳垂烧得通红,掐一把似乎都能滴出血来。
杨堪活动着手指,刚刚被唤林抓得整个手掌都是酸麻的,可是他舍不得放手啊,麻到手上没了知觉,这会儿除了麻就是烫。
别的不谈,唤林是有感觉的,懵懵懂懂,像是隔着层米油一样。刚煮好的粥放凉后,最上面就生了一层米油,总得有人拿着勺子去给它戳破。
杨堪不想放过这次的机会,他穷追不舍的站起身来,贴到唤林身边,低语道,“唤林,你脸红了?”
唤林一扭头,手上的水渍沾到杨堪脸上,还不忘瞠目瞪着他,“有病…”
几乎能猜到唤林会这么骂他,从小到大,冷冰冰的允唤林,也骂不出别的东西来,其实唤林自己不知道,这句“有病”就是妥协,就是语无伦次,就是无可奈何。
杨堪不怒反笑,举着一只手跟在唤林身后,明显能感觉到唤林的惧怕,不能说是怕,是慌张,是惶恐,是手足无措。
越是被动的允唤林,越让杨堪得寸进尺,他像是找到唤林的弱点,紧捏着不放一样。
原来只要自己过分一点,唤林就会像是受惊的小鹿,慌不择路,上蹿下跳。
你退我进,唤林被杨堪挡住了面前的光亮,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不禁抬起头去看杨堪,“你坐…着行不行?”
杨堪晃了晃手,掌心分明的青紫色格外显眼,“还好疼啊,唤林。”
“不揉了。”唤林说一不二,别过脑袋,像是在闹别扭一样,“你把药酒拿回家,自己揉吧。”
“我怎么揉啊。”杨堪面露苦色,显示出他伤号的弱势,“我一只手怎么揉啊,你心疼心疼我啊。”
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的呢?唤林唯恐他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你让杨芳给你揉,我不伺候你了。”
“你撞的,你不给揉我,我后天就得出船了。”杨堪是打定主意赖上唤林。
“我不揉啊。”唤林理亏说不过他,只能甩脸色耍浑。
怎么这么烦人呢?从杨堪这次回家,允唤林越发觉得他烦人,自己说不过他,老是被人压在墙角逼问,任谁都不会舒服。
巨大的压迫感,让唤林有些犯怵,他烦死杨堪了,可想想杨堪没两天又得走,心里那点思念又开始蠢蠢欲动。
见不得的又离不得。
“啪嗒啪嗒”门外忽然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找到岔开话题的机会,唤林目光越过杨堪的肩头,“下雨啦,明天还去吗?”
这雨杨堪早就猜到,也下不了多久,“去啊,你不想陪我去啊,说好的,明天下刀子你都得陪我去。”
少冤枉人,自己哪说了不陪,再说了,都是杨堪一个决定的,什么时候和他说好了,不要脸。
雨一下,杨堪在唤林店里多待了会儿,软磨硬泡要唤林给他揉手心,唤林横竖浑不过他,本就不是真的不想揉。
那谁不喜欢故作姿态,让对方死皮赖脸的求着呢?只是暂时唤林他没弄明白他这种心态是怎么回事,反正是对待杨堪的,是独一份的。
第二天一早,雨果然停了,温度理所当然的降了不少,唤林将夹层外套穿在里面一层,一边嘀嘀咕咕的,“有病,非得穿两件外套。”一边规规矩矩的收拾。
吃过早饭,杨堪便找他家里来,“走吧。”
雨后格外阴冷,尤其是山间,破败的植被在冷风中摇摇欲坠,两人在山底下了车,迎面而来的湿气,让唤林为之一振。
“冷?”杨堪握住唤林的手掌,揣进自己上衣的口袋里,又伸手去拨开唤林的上衣领子,“你穿里面了吗?”
外套的领子露了一截儿出来,唤林瞪了杨堪一眼,单手整理好衣服,“穿了,烦人。”
烦不烦人的杨堪不怎么在乎,神情狡黠,将自己的外套拉链拉开,“我也穿了。”跟献宝似得让唤林看看。
唤林无语,有病。
大抵是下过雨的缘故,今天上山的人不多,两人一路听着鸟鸣,时不时闲聊上几句,个多小时后,总算是看到了庙门。
进了庙门,门口依旧是先前那位卖东西的和尚,杨堪捏了捏唤林的手掌,低声问道,“你在他哪买的啊?”
“嗯。”唤林不自在的扭捏着,想要从杨堪手中挣扎出来,没料他捏得更紧。
捐过香火钱后,两人一道拜了菩萨,人心很奇怪,平日里说着不信邪神佛,不讲迷信,真当面对佛像时,又心存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