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光(39)
可韭儿再急切,也没办法飞到任宽身边,他想回复任宽的消息,都显得格外困难,他会的,他能用的词语,在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
他要怎么说,才会让任宽觉得,自己在拼命拼命的想念着他,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没有落下。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任宽捏着手机,好一阵也没等到韭儿的消息。
他慌了,他这句话是不是越界,是不是触动到韭儿退缩的禁忌线,他不知道那个底线在哪,他能做得只有干着急。
正当任宽想要破釜沉舟地将电话打过去时,韭儿的消息再次进来。
“宽哥。”
除了这个熟悉的称呼,没有其他的内容,任宽仿佛能听到韭儿呼喊他的声音。
光是这两个字,任宽都能品出一丝情意绵绵,这小东西到底是为什么,非得这样折磨自己吗?
韭儿的认字水平有限,又加上段嘉康中途来敲门,“韭儿,不要玩太久手机,对眼睛不好。”
韭儿念念不舍地将手机还给段嘉康,他从来没向段嘉康提过什么要求,这是第一次。
“爸爸…”韭儿坐在床边,温和的床头灯照在他的脸上,渴求和向往就是他眼里闪烁的星光,“我能要一个自己的手机吗?”
这种都不能算是要求的要求,段嘉康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一想到韭儿的用处,段嘉康就犯难,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该让任宽继续躺在黑名单里。
他委婉道:“韭儿,你眼睛还没好,不能老盯着手机看。”
早在和王蕊一起生活的时候,韭儿就学会了讲条件,“我不会一直看的,就晚上一小会儿。”
段嘉康只能把医生搬出来,“后天复查,我们问问医生,他说可以,爸爸就给你买。”
韭儿就是这么容易妥协,可让段嘉康万万没想的是,不光是买手机可以,医生还说韭儿的眼睛恢复的很好,正常用眼完全不是问题。
一听这话的韭儿,心思都插上翅膀,从窗户里飞出去,手机不再是他的所求,他想回小县城看看,已经迫不及待了。
当韭儿围着段嘉康追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的时候,段嘉康回答的模棱两可。
“这么着急,眼睛才好,虽然医生说没问题,但是爸爸不放心,再说了你不想多陪陪爸爸吗?”
方继容在一旁听了觉得又好笑又可怜,知道段嘉康舍不得韭儿,可这又不是一去不复返,无非是跟任宽较劲。
史诗级别难题摆在眼前,你爸我和你对象掉水里,你先救谁。
听到段嘉康话,韭儿肯定说不出不愿意陪他的话,只能恹恹地不再提回去的事情。
夜里,方继容趁段嘉康在书房的空挡去敲了韭儿的门。
“韭儿是我。”
“方叔叔。”
自打段嘉康委婉拒绝韭儿的要求后,韭儿就蔫儿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没能提起精神来。
毕竟硬来段嘉康扛不韭儿,韭儿扯着嗓子嗷一声,段嘉康就能败下阵来。
可打感情牌不一样,一句舍不得,就把韭儿栓得牢牢的,段嘉康可精可精了。
方继容揉了把韭儿的脑袋,“别理你爸爸,他是舍不得你,你偷偷走,跟任宽说好了,你俩在一起回来就是,他又不会生你的气。”
鸟笼这种东西,早就在韭儿的生命烙下了印记,没人跟他提,他自己也不会有往外飞的想法。
“真的吗?”但有人提了不一样,这只好动的小鹌鹑开始躁动了。
“我让小张跟着你,还得先给你蕊姨打声招呼,随时要打电话报平安。”
段嘉康根本不知道他老婆孩子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等他第二天回家找人的时候,韭儿早就坐上了飞机。
段嘉康大惊,急道:“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把韭儿送走!”
方继容替他脱下外套,“你自己答应韭儿的,好了就让他先回去,现在又言而无信,我是怕你在韭儿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才帮你的。”
被方继容当场拆穿,段嘉康狡辩道:“我没有不让他走,我这不是不放心吗?”
段嘉康现在这副嘴脸像极了他俩在一起那会儿,方继容爸爸阻拦他们的样子。
知道段嘉康看自己儿子,简直就是在欣赏传世巨作,看任宽是横竖都不舒坦,但是女婿何苦为难女婿。
韭儿还不知道他爸爸在家里气得嗷嗷叫,飞机落地后,有方继容安排的小车接送,等韭儿到县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这原本是韭儿最熟悉的地方,可是车子停下后,他看着长长的梯坎,眼前陌生的景象,让他想哭。
原来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长这个样子。
暴露在日光之下的梯坎有风化的痕迹,梯坎两边的房子墙皮有些脱落,杂乱的花坛里种得是葱花。
韭儿从不是一个物质的人,可他分得清这里和家里有什么区别。
爸爸那里是干干净净的殿堂,这里是处处都藏匿着世俗的味道,人情味。
韭儿闭上眼睛也找不回当初熟悉的感觉,他不敢回想,他到底是怎么将这一段路记在心里的。
街上的店铺都关门了,只有王蕊还守在店里等人,直到听到从门外传来脚步,她才赫然抬头。
韭儿变化不大,只是整个人光鲜了不少,看得出段嘉康锦衣玉食地养得仔细,韭儿像是从画报走出来一样。
曾经那个干巴巴的可怜少年,都成了精致的小少爷。
王蕊脾气急,想骂人,可她更想哭,“大半夜的回来,你是见不得人吗?”
“蕊姨。”韭儿一时间没憋住,他扑到王蕊怀里,又仔细打量了王蕊几眼。
他不知道人该长成什么样子合适,可他觉得,王蕊就是他心里所幻想的那个样子。
刀子嘴豆腐心,数落他的时候,眉尾有着细纹。
“我偷偷回来的,我爸爸不让。”
还能不知道段嘉康那点心思,王蕊又说着酸话挤兑韭儿,“爸爸还叫得挺顺口。”
她松开韭儿,捧着韭儿的脑袋,“我看看眼睛。”
这样看哪能看出什么花来,王蕊念念有词道:“医生说好了吗?你就随便乱跑?”
“好了。”韭儿试图将眼睛睁大,好让王蕊看个究竟,可用力过度后,眼睛更是酸胀,眼泪顺着眼角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王蕊抹了把韭儿脸,“别哭了,也没好多久,今天赶紧休息。”
韭儿带着人来的,店里的小房间肯定是不能住了,幸好还有民宿,“给你们收拾了两间房间,住对面吧。”
往民宿走时,韭儿悄悄往梯坎上看了一眼,被王蕊逮个正着,“别看了,几点钟了,人早就回去了。”
韭儿胆子大,但是还是知道脸红,又扯着王蕊的胳膊,神神秘秘道:“蕊姨,你不要告诉他,我回来了。”
王蕊翻着白眼暗忖道,真是段嘉康亲生,两父子小心思还挺多的。
第51章
任宽今天没有等到韭儿的消息,他大着胆子发过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鼓起勇气打过去的电话也被挂掉。
这一天翻一次脸,任宽不知道韭儿到底想干嘛,他也不知道,骂骂咧咧挂掉他电话的是段嘉康。
他还没来得及回家,自打韭儿走了后,他总是等着店里的人都走光了,拉下卷帘门,一个人坐在里面抽会儿烟。
特别是后来接到韭儿的信息了,他怕他在回家的路上,没能第一时间看到韭儿的消息,他哪敢轻易离开,又加上今天消息迟迟不到他更舍不得走。
任宽烟抽了一地,眼看着时间这么晚了,他起身将地上打扫干净,拉开卷帘门准备回去。
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忙碌起来,他会忘了时间,韭儿走得时候才刚刚入秋,现在又到了穿短袖的季节,那些原本索然无味的日子,一旦安上了韭儿的名字,任宽都忍不住去回想。
他从梯坎上往下走,走到按摩店门口,他伫立着看了一阵,里面还是黑漆漆的,没人再伸长了脖子朝天空张望。
这条街上早就不似以前那般热闹,任宽以为是清净了,其实他是寂寞了。
任宽现在一琢磨事情,就下意识去摸裤兜里的烟,烟盒里只有细碎的烟丝和韭儿送给他的打火机,他合上盖子叹了口气,转身向往下走。
余光瞥到对面的民俗居然有人入住,二楼的灯光微弱,以前段嘉康也住这个房间,后来被整顿后,来这条街上住小旅馆的人都少了。
窗帘后的人影晃动,很快连灯都关了。
任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他现在看什么都能伤春悲秋的,叹了口气才往下走去。
韭儿吓得一颗心碰碰直跳,虽然王蕊说任宽人早走了,但是当他听到脚步声时,本能地想要起来看看。
站在按摩店门口的身影,让韭儿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巴,他虽然不知道任宽长成什么样子,可是熟悉的感觉,让他确定这就是任宽。
韭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到任宽的心情,他觉得任宽像是树,高大挺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原来任宽以前就是这样和他讲话的。
他不懂,任宽的背影为什么看着这么落寞,他只知道,任宽老说他是鹌鹑,那任宽是树,他就是鸟,他总想在任宽身边栖息。
看到任宽转身的瞬间,韭儿内心的自卑又开始膨胀,他没有做好去见任宽的准备,膝盖一软顺着墙壁躲了下去。
哪怕他重见光明,他也想先躲在远处,把他内心任宽的形象先描绘完整。
接下来几天,韭儿每天都趴在窗口偷看,任宽今天穿了什么衣服,站在按摩店门口抽了多少根烟,他都数得清清楚楚。
原来活生生的人是这样的,鲜活的生命,立体的任宽,对他的吸引力有那么大。
王蕊不知道韭儿想干嘛,不敢随便出门,叫他下来吃饭也不肯,她只能亲自送饭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