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114)
千纸鹤是祝福,贺毓的祝福带着点短暂的温柔,她实在不敢再多给一些,生怕自己被席卷,又被束缚。
廉晓礼又瘦了很多,这种消瘦使得她的脸都苍老了许多,头发干枯,里面还夹着星白。
贺毓走过去,她拿着一束干花,微微弯腰,问还记得我吗?
廉晓礼继续玩着手指,她原本就被母亲往任何美好的方向培养,贺毓去学艺术是她求来的,柳词压根没那个机会,廉晓礼是亲妈给她捧上的。
舞蹈和音乐,她都精通。
那双能在文艺汇演里演奏的双手犹如枯枝,再不复少年时的秀美修长。
指甲干净,剪得整齐,不再是曾经贺毓陪她逛街,试这个颜色那个涂得五颜六色的鲜活。
贺毓喊了一声晓礼。
廉晓礼还是没反应,她的食指互相点着,像是什么节奏,全然地沉浸在里面。
柳词站在一边,难过把她吞噬,她想起第一次见廉晓礼的时候,也是夏天。
烟行笼巷没了,思凡没了,老刘面馆没了,柳家修理铺没了……什么都没了,连她们都消失在时光的洪流里,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贺毓转身想把那束提前预订的花束放到一边,转身的时候,衣服的下摆被人拉住。
她转头,廉晓礼看了过来,那双眼睛带着好奇,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了。
贺毓笑了笑,“你看到我了啊?”
廉晓礼点头,眼神落在那束花上,贺毓把花递给她。
她的头发很长,有些泛黄,抱着花束,露出笑容。
贺毓叹了口气,像是她还是正常的模样照常说话。
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谁谁谁,哪里有新的话剧,最后说,柳词也来看你了。
上次见,廉晓礼还能认出柳词。
这次却完全不记得了,她就冲她笑,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
柳词也笑,笑着笑着就别过脸,贺毓拍了拍她的肩。
柳词先出去了。
廉晓礼看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贺毓。
她脸上的疤痕还是老样子,从前带着口罩,怎么也不肯摘下,也很少有直视人的时候。
此刻凝视着贺毓,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好奇。
贺毓也看着她,她还是没把那张请柬拿出来,太烫了。
廉晓礼看着就是一个病人,没生气,又很孤独,一边还有输氧机。
病房不是很大,她的父亲再婚后创业也很成功,负担女儿的病需也是小意思。只不过也就是这样罢了,他甚至想起这个可怜的女儿,也只是在年关将至,象征性地来看一眼,也不进来,就隔着门,隔着那块玻璃,看看就走。
贺毓又跟廉晓礼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走了。
小护士站在一边,要把那束花拿走。
“我怕她又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她伸手去拿,廉晓礼护着,但病人没力气,一下被夺走了。
贺毓听到廉晓礼的哭声,开始后悔,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带着花来。
她哭得像个孩子,撕心裂肺,门关上,贺毓觉得头疼。
柳词看她出来,走过去。
贺毓伸手揽住她的肩,拧着眉毛。
廉晓礼还在哭,那束花被护士拿走,她还维持那个抱着花的姿势。
她脑子里空空的,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但到底什么又不知道,凭着本能在痛苦。
贺毓最后的那句晓礼啊,我要结婚了让她陌生。
晓礼是谁,结婚是什么,我又是谁。
空空如也,空得让她无所适从。
回到市区的时候正值黄昏,柳词看着十字路口的麦当劳,问贺毓:“吃吗?”
贺毓啊了一声,“你想吃啊?”
“突然很想吃薯条。”
贺毓:“那去呗。”
她俩很久没吃这些了,小时候很想,大了也吃,住在一起反而养生健康,两个不规律的人凑在一起也变成了规律。
贺毓点了套餐,番茄酱挤在纸盒上,薯条沾上,先递给柳词。
柳词:“一包不够吧。”
贺毓:“要了三包。”
柳词:“哪天陪我去做遗嘱公证吧贺毓。”
贺毓:“怎么了,婚前不仅财产公证还要遗嘱一起?”
其实她俩在法律上压根没关系。
“就是觉得,什么都得先安排一下,人生的变故也太多了。”
贺毓点头,她咬着一根薯条,看着窗外的街道,叹了口气,“好快喔,我们都要结婚了。”
真是出乎意料,又觉得本该是你。
第84章
这个夏天过得很快, 柳词觉得跟贺毓在一起的日子都快得有些过分。
她们住在一起,甚至还养了一只小猫, 贺毓那只兔子差点变成养成狗, 周末的时候在小区楼底下遛。
小猫是柳词带回家的,她去广州开签售, 新书完结,她一贯的风格激起一贯的哀鸿遍野,后妈之名实至名归。
在签售现场被提问也回答得滴水不漏,她在写作风格上自成一家, 有很多人模仿她,却没能模仿出她字里行间独有的味道。
贺毓也出差,去参加行业内有名的游戏公司的活动, 都在一个城市。
柳词的签售会就一天,座无虚席,微博上还有现场直播,贺毓得留半个星期。
晚上她俩一块吃的饭,贺毓在广州也有同学在, 把柳词带了过去。
把柳词带进自己的圈子这件事贺毓做的不遗余力,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柳词。
这个同学是贺毓的室友,两个人大学的时候就很好, 贺毓那点事情她知道七七八八,后来因为廉晓礼大家都疏远贺毓的时候她还是照常跟贺毓吃饭。
他们在一家餐厅里吃饭,贺毓坐下,给柳词介绍:“周麦, 我的室友。”
洪锦头发卷卷,画着很港风的妆,颇有九十年代的香港味,听说是影视行业的,柳词跟她打了声招呼。
“贺毓,早就让你把女朋友推荐给我了,你说你拒绝我多少次了?”
贺毓眯了眯眼,“这不是介绍给你了吗?我很怕你把我老婆拉去你圈里。”
周麦看相貌看不出具体年纪,其实她们这帮人都差不多,看上去二十七八三十擦边,具体多少,就很难说了。
贺毓大二跟她分到一个宿舍的,周麦也是艺术系的,只不过她在表演那个分支,因为跟室友闹矛盾,就被分出来了,这还是说得好听的,其实是被赶出来的。
周麦的个性跟贺毓差不多,但贺毓这么多年也只见过她发过一次火。
“柳老师可有名了,她的小说改编的大家都想抢。”
这个餐厅需要提前预定好久,柳词现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周麦,好像有点眼熟。
贺毓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不是吧,周麦你都没听说过?”
柳词老老实实点头,“有点眼熟。”
贺毓唉了一声,周麦也笑,“柳老师一看就不怎么关注这些。”
她自我介绍:“我叫周麦,职业是演员。”
柳词想了想,才回过味来。
周麦并不是很活跃的演员,跟现在小孩追求流量和知名度不一样,她是从群演出头的,后来在舞台剧上出名,最后去做了演员。
但她运气不好,从来拿不到大奖,都是提名,陪跑数年,不少人惋惜。
柳词啊了一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同学呢?”
贺毓:“可不么,我的朋友里卧虎藏龙的可多了。”
她笑了笑,“周麦迟早是要拿大奖的。”
周麦把头发别到耳后,“你别开玩笑了,我没这个命。”
贺毓跟周麦一般也不聊天,逢年过节微信一下,给周麦的好友圈动态点个赞,就跟以前跟柳词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一样。
周麦聊起天来让人很舒服,其实是周麦约的贺毓,她不好意思开口问点别的。
贺毓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也知道周麦家里的破事,颇有些感慨,大学生涯里她跟周麦算是互相扶持的好姐妹,好的兼职一起介绍那种。
周麦这人运气极差,在赚钱方面也不出挑,偏偏家里有个烂泥一样的姐姐,曾经的珍珠自己掉进泥潭,还把自己碾成了粉末,也跟泥沙没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