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40)
贺毓是被洪兰纹拉住的,“去干嘛啊?那边都烧成那样了你去有用么?”
“可是柳词……”
柳词挣开贺毓的手,“我自己去就好了。”
她在哭,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贺毓为难地看了一眼,又看了眼她妈,洪兰纹觉得头疼,她们住的这边还没铺子那边烧得那么严重,烧到了头尾。
“你、你们没事吧?”
申友乾从人堆里穿过,喘着气问。
远处依旧浓烟滚滚,消防队的车喷出的水柱也很高,地上都是拉出来的管子,贺毓伸手拍了拍申友乾的肩,“你家那边怎么样?”
“我家没事,晓礼呢?”
贺毓啊了一声,“我们仨这么近,都没着,应该没事。”
反而是申友乾有些急了,“你、你忘了啊,晓、晓礼说晚上去她妈店里。”
贺毓愣了一下,“那她……”
“操,那完了!”
柳词已经先跑过去了,烟行笼巷俯瞰是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可里面都是乱拉的电线,巷子里有很多各家乱堆的杂物,老旧的阁楼年久失修,下雨还会漏水,木质结构占了大部分。
特别是店铺那边,东西多,烧起来更是快。
火舌大得像是平地里突然卷起火一样的风,热浪侵袭得如同末日。
靠得越近,就能听到各种哭声,和灭火声交融在一起,还有对讲机的声音,几乎满目疮痍。
贺毓喃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着了呢?”
灭火有些难,警戒线一条条,还有人在一边执行,贺毓被挡在外面,柳词看着几乎是被烧成空架子的店铺一直流泪,哭到水汽氤氲了眼镜片,模糊成一片,她摘下来要用衣角擦干净,贺毓就率先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
她里面就是一件睡衣,套了件长的羽绒服,柳词就穿着毛衣,鼻头不知道是被冻红的还是被哭红的,贺毓给柳词擦了眼镜,被对方的手冰得瑟缩一下,把人拉了过来,脱下了半边衣服,把柳词包了进来,“柳词,没事啊,指不定叔叔已经被救出来了。”
柳词整个人都在发抖,人害怕到极限嗓音发抖,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毓紧紧地搂着柳词,她其实也在发抖,毕竟越靠近中心她就越觉得难过。思凡也没了,门前的那串风铃被烧得只剩铁架子,漂亮的门帘无影无踪,红漆的门板上被灭火后的残垣,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思君姐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从这边开始着火?
烟行笼巷的铺子挨在一起,今夜的风太大,着火了就很难控制,灭火都花了很久的时间。
贺毓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担架抬出一个个人,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空气中还是那股让人窒息的焦味。
申友乾也站在一边,他目瞪口呆看着被抬出来的这个女人,是刘婶,她的半边身子都被烧伤了,眼睛却还瞪着,这是在说有点恐怖,他拽了一下贺毓。
贺毓也看见了。
刘婶在笑。
烟行笼巷的小孩对刘婶的印象就是她的嗓门,很喜欢聊天,最多的内容是夸自己的儿子,说闻声多优秀,以后会怎么怎么。
重男轻女是常态,但都是儿子,好像也会有分别。
偏心是不分性别的。
刘婶就是偏心刘闻声,越是这样,刘远生就越叛逆。
异父的兄弟活像陌生人,虽然刘闻声对刘远生并不差,但刘远生并不愿意和他这个优秀的哥哥说话,所以他都不喜欢回家,周末都宁愿待外边。
他们学校和贺毓学校一个时间放,今天估计通宵去了。
刘婶不应该在她家里吗,怎么会从这边被抬出来。
还来了记者,原本漫天的火舌已经被扑灭,空气是人工的潮湿,带着遮掩不住的焦臭味,贺毓咬着嘴唇,看着这场不知道是怎么定义的灾难。
一排的铺子都被烧了个干净,柳词无声地留着眼泪,心里有些绝望,她们站了很久,站到腿都麻了,洪兰纹叫走了贺毓,还把柳词拉走了,申友乾也被他爸妈带走。
“小词别慌,一夜了你也该休息一下。”
大人终究是大人,在这方面冷静很多,柳语也被她妈安抚着上楼了,柳词站在楼下看着她妈,她突然觉得她妈有些过分,她不但不悲痛,甚至有点雀跃。
这么形容也有点怪,可这种感觉挥之不去。
柳词躺在贺毓的床上,贺毓抱着她,“别想太多,你要休息一下,指不定醒过来,就能听到柳叔叔的消息了。”
柳词闭上眼,却还是她妈的模样。
贺毓闭上眼,想的是刘婶的面容。
有些癫狂,令人发怵,她想到自己从思凡走出来碰到的闻声哥。
似乎比平日更忧郁。
“贺毓。”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毓听到柳词这么喊她。
她嗯了一声。
她们好久没一起睡觉了。
柳词翻过身面对着她,紧紧地搂着她,“我好害怕。”
贺毓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笨拙无比,她不敢睁眼,生怕看到柳词的眼泪,她只能拥住柳词的背,脸凑过去,在对方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没关系的,柳词,我永远陪着你。”
第30章
柳词一直在做噩梦, 贺毓倒是一直没睡。
她抱着柳词,听着她的喃喃自语。
柳家爸爸是一个话很少的人, 相比之下和柳词的妈妈比又温和不少。
贺毓其实是有点怕柳词她妈的, 哪怕杨绰看上去就跟纸片人似的弱不禁风,但贺毓就是怕她。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就是觉得这阿姨实在是渗人,偏偏杨绰对贺毓倒还好,做了东西也让柳词送点给贺毓。
从小到大,柳家夫妻给贺毓的感觉就不太像夫妻。
不过贺毓自己爸妈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条巷子有很多户人家,但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跟幸福沾边。
幸福的范围太广了,有时候贺毓会想着问题, 她和她妈一起就挺幸福的。
如果他爸不在就好了。
柳词的成绩很好,从小到现在,比身高到比成绩,贺毓都没放在心上。
她觉得她跟柳词就应该不分彼此。
就像现在,她看着柳词, 心疼得自己都喘不过气。
柳家那么多小孩,柳家爸爸要是没了,柳词怎么办啊?
杨绰身体不好, 干活都费力,柳词这么会挑担子的人,以后得多辛苦?
贺毓咬着嘴唇,眼眶都泛酸。
没过多久柳词就醒了, 大火烧了将近一夜,电视台过来报道的一拨拨的,柳词去找她爸去了,贺毓本来想跟着去的,被洪兰纹拉住,“得了得了,你那个挨千刀的爹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刚我问了问,麻将馆昨天也烧着了,我们去找找看。”
贺毓被她妈拽着,去了医院。
在医院门口碰见了申友乾,申友乾瞧见贺毓,急忙拉住她,“晓礼被烧伤了。”
贺毓啊了一声,申友乾看了眼洪兰纹,喊了声阿姨。
洪兰纹在和人说话,先去找她那个在大火里依旧要炸胡的丈夫了。
贺毓跟着申友乾去了廉晓礼那里。
昨天送进来的人都送到了这家医院,病房外是坐着廉晓礼她爸。
廉晓礼跟她妈姓,听说她爸是一个上门女婿,平时见到倒是一个很和蔼的叔叔。
贺毓跟申友乾喊了他一声叔,男人抬头,发现是俩小朋友,勉强地笑了笑。
“我去看看晓礼。”
“去吧。”
“阿姨呢?”
“她……还在做手术。”
铺子起火的时候廉晓礼还跟着她妈整理新进的货,说来也奇怪,这场火悄无声息,一瞬间火势巨大,离奇得很,铺子关着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难出去了。
贺毓不知道该说什么,烧伤科气氛特别沉重,廉晓礼躺在病床上,一个病房三个床位,家属也都在,偏偏安静地可怕。
廉晓礼还在挂水,她的手抱着纱布,脸上也包着,看到贺毓来了,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