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品(102)
处在这个年纪里的孩子,有着一切朦胧美好的憧憬。在她们心里,如此优秀犹如高岭之花的池初霁, 应该搭配那么一个年轻俊秀的alpha。
乐希在这样艳羡的目光里,短暂地找到了一丝安宁。
很快,春节来临。
除夕夜到来之前, 顾禹还是把乐希喊回了顾家吃饭。即使乐希再怎么气人, 也是顾禹目前唯一的alpha继承人。
这一次顾禹学乖了,没有让顾明越联系人,而是纡尊降贵地给乐希打了个电话, 好声好气地哄她回家。
电话那一头,乐希听了直皱眉:“您说的那么好,别又是鸿门宴?”
顾禹声音苍老,语气里有股认命的味道:“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哪里说得着是鸿门宴呢?”
“我老了,可能就快死了,你就当是我想见一见你早死的母亲,回来让我再看多一眼吧。”
顾禹叹气,话语里都是卑微的恳求:“你就当……是我求你的。是一个老人家,临死之前的愿望。”
乐希也不知道顾禹究竟是病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发生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我再考虑一下。”
“好,你好好考虑。”
乐希这么说着,挂断了电话。
当天晚上,她躺在池初霁床上,窝在她怀里,蜷缩着身体轻声开口:“初霁阿姨,您觉得我要回去吗?”
池初霁抬手,抚摸着她黑亮的长发,淡淡回答:“这取决于你自己。”
乐希抿唇,过了好一会才说:“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池初霁点头,冷淡地开口:“嗯……肝癌晚期,之前一直瞒着,现在她自己瞒不住了……”
像顾禹这样的人,临死之前都很难接受自己快要死的事实,所以在既定的命运到来之前,她还想反抗着挣扎,成为一家之主,把家里人都安排得妥当再风光死去。
可是乐希注定不会是那个会继承她衣钵的人。
乐希咬着唇瓣,忍耐了好一会才说:“我不去。”
“那就不去。”
乐希将脸埋入她的怀中,紧紧地搂住了池初霁,就像是搂住了她唯一的依靠。
几天之后,大年初二的某个深夜,趴在乐希身上的池初霁,被一通电话叫了起来。
乐希搂着她的腰,仰头看着她神色淡漠地接着电话,看着她脸上的娇艳褪去,一双眼又冷又凉,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通话结束之后,乐希掐着池初霁的腰,有些不安地问:“怎么了?”
池初霁抬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冷声说:“别乱动……也没什么,就是你奶奶快不行了,一会我带你过去。”
池初霁一手撑在她肩上,从她身上缓缓起来,走到了床下。
乐希躺在床上,扭头看着她光裸的背影,心头被阴翳笼罩。
很快,池初霁换了衣服,开着车前往医院。
寂静的黑夜中,乐希端坐在副驾驶座上,无心去看窗外的风景。她的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抿住了唇瓣。
车子呼啸着驶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在这样的深夜里,带来了奇异鬼魅之音。乐希窝在车椅上,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傍晚。
她依稀记得,警察是如何进入教室,把自己抱走,载着自己前往医院。
彼时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流汹涌,堵得水泄不通。
漂亮的警察姐姐狂按喇叭,在呜呜的警笛声中,切开一道口子,载着自己飞快前往医院。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仰头看着一旁的警察姐姐,红着眼睛问她:“我的妈妈呢?”
警察犹豫地回答: “都在医院……”
“但是一个当场死亡,还有一个还在抢救。”
乐希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哭着问在抢救的是谁。警察姐姐说还不清楚,得你去了才知道。
她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她坐在副驾驶上,哭着流泪,心里却在想死的人是母亲就好了……妈妈在抢救的话,那一定要抢救回来。
她发誓,她一定会保护好妈妈的。
小小的乐希承诺着,怀揣着难过又忐忑不安的心,哭着被警察姐姐抱进了医院。
可就像是上天知道她罪孽的想法一样,在她走到手术室门口时,手术室的灯暗了下来。被抢救的那一个人,从里面推了出来。
趴在警察怀里的乐希心有预感,她挣扎着从警察身上跳下来,连滚带爬地来到推出来的病床边,大声哭喊着:“妈妈!”
可是妈妈没有回应她。
在所有人同情可怜的目光里,她扒在担架旁极力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看到的只有乐泱那一张苍白灰败的脸。
乐泱永远地合了眼,再也不会温柔地注视着她,给予她最温暖的的怀抱。
妈妈选择了顾明卓,宁可追随她而去,也不愿留在这个世界上,陪着她一起长大。
这是惩罚,是乐希对她过于炙热的迷恋无声的惩罚。
副驾驶座上,乐希垂下了脑袋,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一点一点濡湿了她的裤子。
她哭得无声无息,开着车的池初霁却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她单手握着方向盘,伸手夹着一张纸巾,递到了乐希身手边,轻声说:“擦一擦。”
乐希接过纸巾,洗了洗鼻子,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不是……我不是因为那个老人……我只是想到了……”
“想到了我妈妈……”
池初霁沉默了起来,点了点头:“嗯。”
乐希的话闸子打开之后,就控制不住自己一股劲地说了出来:“我……那时候赶去医院,手术室的灯就熄灭了……”
“我才刚到,她就走了。她甚至都没有看我最后一眼……我……”
她就那么喜欢母亲,那么快就要去追寻她,甚至连坚持一会看看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吗?
从乐泱去世的那一刻起,乐希心里就埋下了对顾明卓的恨,这种恨意是不正常的,甚至延续到了她血脉来源的顾家身上。
乐希很难说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她只明白,时至今日,她还在迁怒自己的母亲,以至于顾禹都要去世了,她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乐希擦着眼泪,跟着池初霁来到了医院。两人一同来到重症病房外时,顾明越已经在外等着了。
见乐希过来,顾明越拍了拍乐希的肩膀,推了她一把:“你祖母就在里面,坚持要见你,你进去吧。”
乐希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扭头去看池初霁,神色有些犹豫。
池初霁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瞥了她一眼淡淡说:“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乐希点点头,朝着重症病房走去。
顾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极限,病房内,只余一些仪器在闪烁着运作。乐希推开病房门,来到顾禹的病床旁,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那个昔日里强硬如鹰的老人,此时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靠着氧气吊着一口气。
乐希沉默着注视着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这样的顾禹就和一截枯枝一样,如果她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可能一捏就碎了。
这个已经被暮色吞噬的老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在乐希这么想着的时候,顾禹浑浊的眼扫到了她的身影。她的呼吸一下就快了起来,连带着心率也加速起来。
她颤巍巍地举起手指,苍老着声音唤了一句:“乐……乐泱……”
乐泱?
妈妈?
乐希皱着眉头,来到顾禹床边,略有些不悦地说:“我不是。”
只是她靠近的那时候,顾禹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这个犹如朽木的老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道,一只干枯的手如同枯藤般紧紧锁住乐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