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阳若有所思地深望了一眼海城的方向,转身走到了马车前, 掀帘一看,马车上的夜夫人已经离开了。
“何时走的?”曹阳问向车夫。
车夫如实回道:“驸马刚进去,夜夫人就动身了。”
“嗯。”曹阳略应一声, 便走上了马车,“回东浮州府。”
“诺。”车夫领命,将马车调转了方向,赶车往远处去了。
曹阳斜靠在车壁上,掀起了车帘,对着马上的近卫道,“你带人跟上夜夫人,时刻回报她的行踪。”
近卫领命,“诺!”当即调转马头, 领着一队轻骑兵去了。
曹阳放下车帘, 只觉额角突突地跳得厉害。
东海景氏确实是最好的合作者,只是这最后一个条件, 太过得寸进尺了。
朝廷的虚衔很多, 哪怕直接封个侯爵给景岚也没有问题。只是, 这样的虚衔,想必根本不是景岚想要的名正言顺。
东海景氏偏安东浮州一角, 朝廷要给足诚意, 就必须给东海景氏一个实实在在的官职。那么多官职看下来, 最该给的便是东浮州都督一职。都督可总领东浮州军政,也算是朝廷先给东海景氏一个定心丸。
一旦景氏担了东浮州的都督,势必会在东浮州名正言顺地发展势力。东浮州是骊都前的最后屏障, 算是朝廷可以管控的唯一州府。把这个地方放给东海景氏,曹阳不敢。万一东海景氏势力壮大之后,突然调转矛头先拿下骊都,这些年的筹谋便算是付诸东流,白白给东海景氏做了嫁衣。
可若不与东海景氏结盟,朝廷这样疲软消耗下去,骊都城破也只是迟早之事。曹阳一想到朝廷国库那些烂账,他只觉脑袋更疼了。今年下半年的军饷他还愁着,一旦拨出去,就只能期望今年不要出什么天灾,否则朝廷根本没有余钱拨款赈灾。
这片山河,支离破碎,眼前明晃晃地放着一个赌局——赌东海景氏有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赢,则朝廷可以缓过这口气,他心中的宏愿兴许可以实现。
输,则大梁没落,改朝换代。
显赫百年的骊都曹氏会与前朝夜氏一样的下场,放逐关外,永世为奴。
“夜氏……”
两百多年前,九州不是大梁的九州,山河是一样的风雨飘摇。折冲将军楚霸带着三千兄弟起家,一步一步打下了大梁的江山。改朝换代,将前朝宗室都逐出了关外,赶入了西沉州的千里大漠之中。
楚霸下了特旨,从今往后,大梁九州夜氏永为奴籍,夜氏子弟永不录用,夜氏女子代代为婢。
夜氏在大漠艰难生存多年,与大漠异族相互通婚,久而久之,也成了大梁人口中的异族人。
两百多年的奴籍打压,夜氏已经不复曾经的高贵血统。大梁境内,除了江湖中人,没有谁会娶异族女子为妻。异族女子虽然生得美艳,可谁也不敢赌上后人的仕途,对这些异族女子也只是一时贪鲜,玩玩便弃之。
夜夫人是在骊都直接找上曹阳的。
就凭她身后有夜氏在大漠经营多年的势力,就凭她是东海景氏已故家主夫人夜真的侄女,曹阳就必须见一见她。
朝廷上下可用的棋子太少,这送上门来的,自是不用白不用。
更何况,她还带来了一个东海景氏的秘密——东海景氏有只可敌千军的机关兽,能造一只,便能造第二只,第三只,甚至更多只,若能得机关兽助阵,朝廷不必养更多的兵将,每个月的军饷可以省下大部分用于其他地方。
曹阳不是没有想过拉拢东海景氏,只是东海景氏避世多年,只怕不会轻易答允合作。
“驸马只须去看场戏,倘若不好看,就当我没有来过。”夜夫人如是道。
曹阳皱眉,“你图什么?”
“姑姑夜真死得蹊跷,景氏又对我们夜氏避而不见多年,数十年来都不让我们入城祭拜姑姑,其中定然有鬼!”夜夫人直接说明了来意,“我想求个答案。”
“你怎知景氏有只机关兽?”曹阳疑声问道。
夜夫人认真地回道:“数十年前,姑姑曾经把景氏暗中研制机关兽的事情写信告诉过爷爷,爷爷接到那封信后不久,姑姑便传来了死讯。驸马你想,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曹阳点头,“好,我随你去东浮州看这场戏。”略微一顿,“你打算怎么把海城的那只机关兽逼出来?”
“景氏的大公子景铎死于修罗卫之手,所以这次只要肯花钱,定能买动修罗卫再袭海城。”夜夫人坚定地说着,“此事驸马不必担心,我能办好。我想,修罗庭定也希望早日把海城给屠了,免得城里那几只狼崽子长大了,反遭报复。”
确实,今日这场戏是看到了,那只传说中的机关兽也见到了。
曹阳需要安静地想想,眼前这个残局该如何赌,才能赢面更大一些?
与此同时,海城的正厅之中,景檀问出了那句话。
“嫂嫂要薅什么虎皮?”
柳溪微微一笑,坚定地望着景岚,“东浮州都督,阿岚,你觉得这个官职可威风?”
景岚蹙眉,“你要曹阳把东浮州给我们?”
“不错。”柳溪答得干脆。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低声道:“你倒是狮子大张口,胃口不小。”
柳溪轻笑,眸光落在庭中的辟邪上,“我倒是不会狮子大张口,有辟邪张口便好。”
景檀听得心惊,“嫂嫂,你跟小五要做什么?”
柳溪沉声回答:“海城一直以来,都是被动挨打,若再不破局,只会越来越艰难。今日修罗庭能想到以孩子为盾,强攻海城,明日不知还会想出什么阴招再次来袭?”说着,她摇了摇头,“它们咬了我们一口,我不但要把它们的牙拔了,还要把他们的老巢给端了!”
“你最该的就是好好养伤!”景岚猝然开口。
柳溪怔了一下,挑了挑眉,冷声问道:“我若是不听呢?”
景檀惊觉这气氛不太对,这两人好像要吵架了。
小五又开始没大没小,嫂嫂又开始凶小五,能解决这事的,只有娘亲。
景檀飞快地想好了对策,赔笑道:“小五,嫂嫂,我想起来,娘方才有事吩咐我,我先去找娘……”说完,景檀便飞快地离开了正厅。
景岚不悦地道:“又来这招!动不动就搬红姨来!”
“阿岚。”柳溪忽然唤她,语气柔了不少。
景岚冷脸回道:“什么?”
柳溪郑重其事地道:“録房的陈先生昨晚死了,不,应该说是戴着陈先生人、皮面具的内鬼昨晚死了。”
景岚大惊,“死了?!”
“九叔说,他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内鬼。”柳溪刻意念重了“九叔说”三个字,“你以为呢?”
“内鬼若真是他,我们早被毒死了。”景岚才不信陈先生就是内鬼,可景九叔那般笃定,只怕是另有证据。
柳溪点头,“所以?”
“所以你回去休息!”景岚狠狠瞪了她一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脸色白得跟什么一样的……”“凶”了一半,景岚自忖话似乎是说多了,便换做了另外一件事,“回去记得把门窗关好再哭。”说完,她便准备去找景九叔问个清楚。
呵,这丫头竟还记得这茬!
柳溪淡声道:“慢着!”
景岚停步回头,“又有什么指教?”
柳溪故意走得极慢,缓缓走近了景岚,作势帮景岚整了整衣裳,“家主做事要稳重,别总像只急猴子一样的莽撞……”
景岚鲜少与她离这般近,此时将柳溪苍白的脸色看得更清楚,不禁愠声道:“你先管好自己再说我。”
“这儿……有弯淡青色的月牙儿刺青。”柳溪的指尖在景岚心口戳了一下,声音说得极小,可足以让景岚听清楚。
不等景岚回话,柳溪往后退了一步,轻轻一笑,“家主有令,岂敢不从?嫂嫂听话,先下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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