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魂离体,只留下一具百花宗的宗主尸首在原地,那魔气径自穿破百花宗形容虚设的大阵,逃之夭夭。
但被她留下的两个胜利者,状况也并不大好。
苏明绣眼睁睁看着怀里的人眼眸颜色在猩红与正常的黑色相切换,可后来不知道想起什么,只直勾勾地看着半空中,停驻在深红上,像是被人从内部丢了一根火柴,将灵魂也燃了——
于是那双让她格外喜欢的,灵动如鹿,又可妩媚似狐的眼眸里,淌下了两行血色的眼泪上,像是悲恸到了极致,下一刻就要自我毁灭似的。
她听见岁意欢强撑着破碎的意志,不断跟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苏明绣却当机立断地敲晕了她,甚至没管那因为失去支撑,掉落下去的银扇。
温和地拿出一方玫红色手帕替岁意欢将面庞上的那些痕迹都擦得干干净净。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手帕边缘绣的一个“欢”字,旁边还有两条小鱼,约莫是对方家里人亲手绣的。
先前在小花园里,苏明绣就是拿着她的这方手帕包住自己被阵法割伤的手,后来洗得干干净净,却一直没还回去。
对着已经昏睡过去的人,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在这断壁残垣间坐下休憩时,下巴抵着岁意欢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不似上一世那般,在初见时对你那般冷漠、不近人情,我们之间的结局就能不同,我就能改写你的命运,将你从悬崖边缘拉回来。
却原来……
我与你的相遇,一开始就迟了,可笑我还以为从来就能改变一切。
第215章 原来我才是主角(11)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靠近她,否则造成的后果是你无法承受的。”在百花宗的长老们因为这边的动静纷纷前来查看状况时,方才一直保持沉默、只注视这一切的天道又在她耳边吹风。
怀里的人还没有清醒过来,苏明绣靠着断壁,睫毛微动,抬眸看向朝着这边围拢而来的百花宗长老。
【什么后果?】
她知道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岁意欢的身上。而且方才被激起魔族异瞳特征的小姑娘身上还在散发着不详的黑气,这是无论如何掩盖不住的事实。
故而她很是淡然地任由他们打量,同时用意识回答天道,“后果就是曾经她独自行走的道路,现在我可以陪她一起走了。”
“明绣,你现在应当相信宗门的判断了,她是魔族,你要将她交出来。”
命令她的人,正是执法堂的月见长老,这位也是华萱的师父,特别护短,所以对苏明绣的态度是冷漠的公事公办。
而雪寒长老则是面色难看地盯着叶清柏的尸首,“方才就是你跟前这个魔物,将你师父?”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显然是不可置信,又觉得痛心疾首,连带着看苏明绣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诸位长老,方才实情并非如此——”
苏明绣即便青衣沾血,像是草原上开出的红花,也只能托得她面容更加旖丽,见不出几分势弱,“魔物正是一直以来以百花宗宗主身份出现的这位,而非岁意欢。”
比起上一世火海消灭所有罪证,起码现在给百花宗还留下了一具能够探究的尸首,只要这些师叔长老们能够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
“她身上的魔气掩都掩不住,你可知包庇魔族的下场,苏明绣?”月见长老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冷意。
发觉她要拿出法器,雪寒下意识拦了一下,她已经看出苏明绣现在的境界成谜,多半是在此次事件中获得了什么机缘。
想到她一贯在宗门的表现,还有宗主离奇惨死的状况,她放软了声音,却也是逼迫着问,“明绣,今日之事与魔族脱不开干系,何况你师父又……你若是还有心,就将她交出来,再配合宗门的调查——”
护山大阵、魔族、宗主之死齐齐压在此时的百花宗上空,已经数千年没有遭遇过这等大事的长老堂没了领袖,本就有些六神无主,故而有月见这般强势的声音,其他长老们便下意识听从。
苏明绣的目光依次扫过他们,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上一世有魔族进犯时,百花宗会那般不堪一击。
因为这些正派都安逸了太久,心安理得地待在祖业根基生长出的茂盛大树下乘凉,连遇事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
她抱着岁意欢站起来,神情仍旧是冷淡的,也许修复神魂的那些转世冲淡了她上一世的情愁,又或许是曾经的过往还如镜花水月,苏明绣发觉自己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和难受:“我不会将她交出去。”
“如若诸位长老要放着真相不顾,非要为难我们,弟子恕难从命。”
日光下的微尘忽而一荡,像是被不知名的气势所摄,在光柱下停止浮动,而屹立残垣之上的那抹青与红交叠的身影,连方才翻飞的衣袂都乖顺地服帖下来,像是被什么所摄。
逆光的身影,碎发在额前落下阴影,却由神奇地拢了些碎光在眼底,如湖心波光,不经意间就要划伤人的目光。
-
而这一切,沉睡中的岁意欢都不知晓。
她仿佛被古老传说里的梦魇捕捉了,深陷那片血色炼狱中无法自拔。
她发现自己回到了羌山派,可是门派寂静无声,深夜连枭叫都听不见,唯有一轮血月映照长空。
岁意欢赤着脚推开大门,想要去找自己的爹,随着沉重大门“吱呀”一声开启,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人间炼狱。恐怖的血色如蛛网,从地面蔓延出去,像是世间最不详的禁咒。
那血如此妖异,不知填多少人命才能让它这般鲜活。甚至这阵法还像有了生命,随着她的注视,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岁意欢心中不详之感愈盛,本能要去找她的爹,可是门推开一扇又一扇,迎接她的唯有尸山血海——
直到最后,在家族祠堂前,她望见那道伫立在祠堂前的身影,想起来自从娘走后,爹总是喜欢得空就来这儿陪娘,给娘带她最喜欢吃的青团,是用海物做的馅儿,十三门海岛独有的特产,家家户户的味道都不一样。
她松了一口气,忽略脑海中的那些异常,小心翼翼地过去,特意绕到了身影的前方,像是求得拯救、又像是久经苦难想得到家人的宽慰,“爹……你可知外头……”
后面的声音都被无形的力量压在了她的喉咙里。
岁意欢睁大了眼睛,目眦尽裂——
她看见一柄银光,直入男人的胸膛,虽未穿心而过,却牢牢地钉在心口的位置,银色没入身躯太深,令人能清晰想象到心脏破碎的画面。
这光芒太亮,是血色地狱里唯一耀眼的存在,岁意欢甚至被它伤了眼,可她一动也不敢动了,也不敢去碰,只失声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它。
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银光是何物了,这是她十岁生辰,爹出海带回的海兽龙骨,由她娘画了图让工匠一点一点打磨出的湖面扇,名为《湖光山色》,爹娘总觉得她常年在海边,见不到陆地上的那些美景。
所以费尽心思搜罗九洲各处风景名画,或是绣在家中屏风上,放在屋檐墙面上,而今,也刻在送她的生辰礼上。
“想起来了吗?”
一道熟稔的、带着恶意的笑声居高临下地响起。
岁意欢通体一颤,心中却生出无穷的恨意来,恨这幻境的创造者,怎会编造出如此险恶的梦境。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仿佛这样就能跑出幻境的笼罩范围,就能不去看这拙劣的修罗地狱。
路上,岁意欢被石子绊倒了,摔得满膝盖都是血,却逃不脱那声音,“你可记得,你少时体弱、却常常梦游,每次醒来都在不同的地方,要整个羌山派出动人手去找你。”
“那并非你梦游,是你嗜血的魔族血脉遵循本能,为你找补药。你看,你现在生的多好,总算能走出羌山派,看你爹娘总想要你看的风景了。”
“闭嘴!滚!”岁意欢拾起那沾满自己血迹的石头,胡乱朝着周围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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