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159)
旧伤加新伤,陈恨忽然之间挨这一下,疼得眼睛都红了。
还要再打,陈恨也不是站着挨打的人,随手拿起靠在墙边的竹杖, 也打了李檀一下。
他二人是宿敌的命, 一见面就要打架的。
陈温听见动静不对,双手在墙边摸索着,陈恨才知道自己随手拣起的竹杖是陈温用的, 忙交还给陈温。
如从前在长安护着陈恨一般,陈温把他拉过来, 摸了摸他的鬓角,轻声问道:“怎么了?”
陈恨的眼眶更红了, 才要向兄长告状,只听李檀冷声道:“我把好好的一个人交给你,你就把他弄成这样。”
陈恨无话可说。
这是他欠徐醒的,徐醒是为他才发了病的, 李檀要替徐醒打他两下出出气,也是他该得的。
“胡说。”陈温的手顺着陈恨的鬓角往下,又抚了抚他的脸,轻声道了一句“瘦了”,继续道,“枕眠这病从前就有,不关离亭的事。”
李檀皱眉:“就算他这病从前就有,那也是为……”
不再理会李檀,陈温以竹杖点地,紧紧地拉着陈恨的手,携他去廊前庭院的石凳坐下。
陈恨反手要扶他,他却道:“你从前没来过这庄子,阿兄不是全看不见,阿兄带你走。”
而李檀被晾在一边,别别扭扭地抱着竹杖,倚靠在房门边,等着章老太医出来。
才一落座,陈恨便轻声问道:“阿兄的眼睛?”
“不打紧。”陈温将竹杖置在一边,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觉着没什么要紧的,所以就没有告诉你,平白惹得你难受。”
陈恨没有应话,对于这件事,他也无话可说。其实想想就知道,陈温的眼睛,李檀的腿,大概都是李砚派人做的。
李砚原本不是心慈手软的帝王,陈恨放他二人走的时候,他什么都知道,只是给陈恨留了余地。
况且——
“从前欠太子爷的一条命,欠长公主与皇后娘娘的好几年,得有人来还。”陈温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从前熬夜看书就熬坏了眼睛,现在也都习惯了。”
朝堂争斗,成王败寇,你死我活,是他们很早之前就明白的道理。
纵使是兄弟,一旦站到了对面,也不能万无一失。
他压低了声音,笑着道:“李檀就是又矫情又懒,分明拄着拐杖就能走,还非要整日窝在轮椅上。”
“阿兄……”
陈温朝他笑了笑:“早前不是说好了么?你……”
这时候章老太医推门出来,唤了陈恨一声,又朝他招了招手。
陈温止了话头,温声道:“有话晚些再说,你去罢。”
陈恨拿过倚在一边的竹杖,塞给陈温,直接自庭前翻过栏杆,到了章老太医面前:“徐枕眠他……”
“他没事儿。”章老太医反倒抓起他的手,眯着眼睛给他诊脉,“他吃了那药就是那样,睡一日就好了。你伤着哪里了?”
“手心。”陈恨张开双手,递到他面前,“还有额头。手也疼,脚也疼,大约是碰着了。”
“真是的。”章老太医胡子一抖,拉着他往房里走,“进来治伤。你们一群人是不是冲撞什么东西?一个一个的,没一个是全的,全是这副样子。”
陈恨笑着凑过去,道了一声:“谢谢神医。”
章老太医在另一间收拾出来的房里给他看伤,一边背对着他翻药箱,一边似是闲话道:“你是不是瞒着皇爷跑出来的?”
陈恨不大好意思:“是。”
“前儿个我还在北边的时候,宫里派了人,火急火燎地来找。”
陈恨眉心一跳,觉着不大对劲,问道:“怎么?”
“说是皇爷吐血……”话没完,陈恨就猛地站了起来,章老太医又哼了一声,“你可别也吐血了。”
陈恨却道:“那你怎么还在这儿?快回长安去看看皇爷。”
“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你这大夫好不负责,快收拾收拾,我打发人送你回长安。”
“确实没什么事儿。”章老太医把他按在座位上,“还是先给你看看罢。我回长安?我看还是你早些回长安罢。”
“我知道,等此间事了,我马上就回去了。”
“那个……”章老太医按着他的脑袋,给他抹药膏,“贺行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一群人,全是章老太医看着长大的。对他来说,这群孩子里边,没有一个好孩子。
“他有反心。”陈恨握紧了衣袖,不知道要怎么同他开口,只道,“我和他在一艘船上一起待了快半个月,然后我……扎了他一刀,和他一起掉进水里了。”
“那他是死了?”
“不好说。”陈恨摇头,这倒不是为了哄章老太医,他坦诚道,“他手底下人应该把他救起来了。”
章老太医又解开他的衣裳,方才李檀打他那一下,现在已经青了一块,还有一些大概是在水里磕碰的痕迹。
“你们这一群臭小子。”章老太医换了一瓶药油,抹在手上,狠狠地往陈恨背上一拍,用力将淤血推开。
陈恨倒吸一口凉气:“疼……”
章老太医反问道:“你可着劲儿瞎胡闹的时候,就不疼?”
又过了一会儿,陈恨将衣裳穿上,章老太医给他包手,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神医,我的生命线不会就这样断了吧?”
章老太医忍着笑:“断了。你倒下得去手,怎么把自个儿掌纹都划断了?”
陈恨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也太晦气了吧?”
他拉着脸,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章老太医看不下去,一拍他的手,道:“老夫给你治就是了,真是。”
而陈恨转了转双手手腕:“我这样还能写字么?”
“还写什么字,养着吧。”
“我得给皇爷写封折子保平安。”
章老太医笑话他:“就你这样能算平安?”
*
带着一身药味儿,从章老太医房里出来,已经是午后了。
陈温让人给他留了饭,陈恨随便扒了两口,去徐醒房里看了看。
那时候李檀正在,陈恨冒着被打的危险过去。徐醒还是睡着,呼出来的气也还是烫的。在里边待了有一会儿,直到傍晚时候才出来。
后来就一直窝在房里给李砚写信。
也还是被章老太医那句话给说中了——就你这样能算平安?
双手被包起来了,原本手上的伤口快要好了,但是一泡水就又不好了,章老太医重新帮他上了药包起来。
陈恨笨拙地握着笔,小孩子学写大字儿似的给李砚写信。连字也写不好,李砚会信他说的平安才怪。
写废了许多纸张,陈恨挣扎着写了两个字——寄书。
抬眼一看,好么,已经是深夜了。
陈恨捂脸,太难了,比写策论还难。
正苦恼的时候,外边响起敲门声,还有陈温喊他的声音。
陈恨下意识站起身,将书信收拾了,迅速吹灭案上的灯烛,只留下榻前的小蜡烛。一手解开腰带,甩手挂到衣桁上,一手拆下发带,将头发散开了。
飞快地做完一系列事情,陈恨揉着头发,一脸困倦地去开门,打了个哈欠:“阿兄。”
陈温将手里一碗还热着的糯米团子递给他:“还没睡?”
陈恨忙道:“睡了,一早就睡了。”
“你欺负兄长看不见?”
“没有。”陈恨抖了抖衣袖,“真的睡了。”
陈温笑着摇了摇头,点着竹杖进了门:“你吃宵夜罢,吃了就快睡。”
不用他说,陈恨已经捧着碗往嘴里塞了一个团子,含含糊糊道:“兄长今晚同我睡吗?”
“嗯。”陈温以竹杖点地,继续往前走,行至案前,手指捻住才吹灭的烛芯,还是热的,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