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 上(44)

　　引擎声和鹿鸣声交织在一起，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突然，孤岛密林中冲出二十多头变异鹿，越过掩埋在淤泥中的石台，在一头年长雄鹿的带领下冲入鹿群，使得刚刚平静下来的群体再度陷入混乱。随即就是愤怒和狂暴。
　　雄鹿摆动强健的脖颈，锋利的鹿角闪烁寒光。
　　猎人城的车队尚未走远，发现鹿群的变化，司机猛踩油门，车速瞬间加快。
　　他们的确疯狂，但不是没脑子的蠢货。
　　这群鹿显然不对劲，在它们的带领下，鹿群仿佛受到指引，在混乱中不断聚集，如同刚刚抵达三角洲时一般，组成庞大的队伍，由健壮的雄鹿打头，朝前方的车队碾压过来。
　　继鹿群之后，狼群也从密林中冲出，却没有攻击变异鹿，而是衔尾追逐，偶尔加速冲到两边，像是牧羊犬在驱赶羊群，让走偏的变异鹿回到群体之中。
　　密林边缘，叶安靠在一棵倒伏的变异树后，血顺着鼻孔流下，反手抹去，很快又再度流淌下来。
　　为保持同变异鹿和狼群的联系，即使头痛得仿佛要裂开，他也是狠狠咬牙，告诫自己绝不能昏过去，更不能失去理智，被脑海中的杀戮欲和愤怒支配。他的目的是赶走这些城中来的猎人，震慑潜藏在暗处的流浪者。如果还不能起效，他就只能同化毒虫。
　　叶安靠在树干上，脸色苍白，一抹血红自鼻下延伸至嘴角，显得格外醒目。单手握紧长刀，另一只手抓牢树皮，手指不断用力，指尖楔进树干，将一整块树皮抓了下来。
　　鹿群奔腾而过，河道中掀起大片泥浆，犹如沸腾一般。
　　猎人城的车队无法驱散鹿群，只能不断加速，绕到孤岛东侧，意图借助地势甩开这支庞大的队伍。
　　可惜成效不大。
　　“头儿，怎么办？”杰森握紧方向盘，头顶开始冒出冷汗。
　　鹿角的撞击声传来，已经有改装车遭到攻击，随时可能被掀翻。
　　数量庞大的变异鹿追在身后，这种滋味绝不好受。稍有不慎，连人带车都会被掀飞踩扁。
　　“继续开车。”
　　萧玧掀开车顶天窗，双手用力一撑，整个人跃出车体，单膝跪在车顶上。
　　“头儿！”杰森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减慢车速。
　　“继续加速！”萧玧命令杰森加速，用单手稳定住身体，另一只手拔出背负的长刀，见鹿群越来越近，双眸瞬间变得透明，瞳孔犹如森冷的冰晶。
　　“城主，你要做什么？”玫瑰开车经过萧玧身侧，探出车窗扬声道。
　　“加速，所有人加速！”
　　话音落下，萧玧猛然自车顶跃起，飞身落到地下，双手握住刀柄，刀身猛然插入土中。以长刀为中心，坚硬的冰层呈扇形辐射开来，向前方和左右无限延伸，直至鹿群脚下。
　　有雄鹿猝不及防，在冰面上打滑，鹿角横扫，带着同伴一起跌倒。
　　鹿群最前方出现混乱，追击也随之停滞。狼群被混乱挡住，暂时无法上前，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萧玧转动刀柄，铺在地上的寒冰陡然碎裂，冰块大片飞起，在河面上掀起一场倒悬的冰雨。
　　碎裂的冰块在旋转飞舞，形成数条狭长的银链，银链首尾相连，彼此交叠，堆砌成一面高过五米，横亘河道的冰墙，边缘处绕过孤岛和高地，恰好将鹿群和猎人城的车队完全阻隔。
　　萧玧拔出长刀，脚下延伸出一架冰桥。
　　鞋底踏过冰面，黑色的身影转瞬间来到冰墙之上，单手覆上墙面，冰墙不断增高增厚，哪怕雄鹿用角去撞，也无法将墙壁撞塌，只留下大片划痕，以及散落在地面的冰屑。
　　这堵冰墙近乎抽干河中的水，河道袒露在月光下，干结的泥土上覆盖破碎的变异螺，还有大量没有腐烂的骸骨。
　　河中的变异鱼遭遇飞来横祸，侥幸没有被鹿群踩成肉泥，纷纷在河道上摆动鱼尾，嘴巴不断开合，凭借强悍的生命力，试图用鱼尾砸开干结的土层，寻找还有水汽残留的泥浆。
　　鹿群撞不碎冰墙，却也没有离开，而是在首领的带领下，分批用鹿角去凿冰，再用蹄子剁成合适大小，在嘴里咬得咯吱作响。
　　雄鹿对墙头的萧玧掀起嘴唇，仿佛在示威一般。
　　萧玧站在冰墙上，始终面无表情。从车内探出头的猎人们则是神情古怪，有几个人想开口，却被同伴捂住嘴，因为憋气五官扭曲，样子十分滑稽。
　　孤岛上，千城众人藏在车内，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也不敢出声。
　　鹿群集合起来，力量和破坏力都大得惊人，那群疯子尚且要逃命，他们这些人更不是对手。
　　“熄灭引擎，等天亮后再说。”千武道。
　　鹿群不会马上散去，还有行动古怪的狼群，眼前的情况过于诡异，这个时候出现并不是好主意。不如等到天亮，气温急剧升高，鹿群和狼群都会受到影响，无论是想狩猎还是离开都能找到机会。
　　“城主，林子里有些不对劲。”一名狩猎队员对千武道。
　　千武回头看向幽暗的密林，直觉告诉他，那里面一定有问题。沉吟片刻，从车窗中探出头，对左侧一辆车内的队员示意：“去看看，要是真有麻烦，立刻处理掉，尽量别发出太大声音。”
　　为了自身安全，变异兽也好，流浪者也罢，都必须尽快杀死！
　　三名狩猎队员打开车门，手持短刀，沿着密林边缘搜寻，逐渐向叶安和铃兰的藏身地点包围过来。
　　叶安握紧长刀，正准备动手，铃兰忽然拉住他，轻声道：“交给我。”
　　“什么？”
　　“他们是千城的人，车内那个男人化成灰我也认得，是他杀了我的父母和兄弟！”铃兰紧盯千武所在的改装车，一字一句道。
　　三名狩猎队员越来越近，变异蟒探出黑色的信子，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来不及多说，铃兰放开叶安的胳膊，迅速自口袋中取出药瓶，拧开之后，将里面的药丸全部倒进口中。
　　“铃兰，你吃的是什么？”叶安声音紧绷，认出铃兰手中的药瓶，更是神情微变。
　　“这种药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单看如何配置，怎么来用。”药效发挥得极快，铃兰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从未感受过的力量充斥四肢百骸，她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瞳孔不再是褐色，也不是叶安曾经见过的翠绿，而是浓重的墨绿。
　　“交给我。”
　　铃兰割下一缕头发交给叶安，示意他缠在手腕上，随后反握短刀割开自己的腕子。
　　鲜红的血洒落在树干和干枯的高草上，一瞬间，濒临枯萎的植物重新焕发出生机，原本只没过脚踝的变异草开始疯狂生长，呼吸之间高过狩猎队员的前胸。
　　窄长的叶片犹如锋利的刀子，在摇摆中划开狩猎队员的皮肉，锯齿状的边缘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带着毒素的汁液浸入伤口，三人只觉得伤处犹如火焚，顿时痛得大叫。
　　千武听到叫声，立刻从车上下来。看到眼前诡异的场景，不由得脊背生寒。
　　变异草不断疯长，叶片一层层缠裹，仿佛蜘蛛捕杀猎物，将三名狩猎队员包裹其中，让他们清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退后，不要靠近！”
　　三人的惨叫声惊动变异鹿，千武心知无法继续躲藏，下令众人立刻返回车上，从孤岛边缘开往冰墙。
　　为了活命，他可以向萧玧低头，可以付出任何高昂的代价！
　　可惜，他的想法注定无法实现。
　　没等他们拉开车门，灌木丛也随着变异草一同疯长，眨眼间形成一个遍布尖刺的牢笼，将千城众人困在其中。
　　车轮下，带着毒素的变异草破土而出，窄长的叶片缠绕住车轮，藤蔓状的草茎攀爬上车身，将整辆车牢牢缠住。
　　众人用刀割断，很快又会再次疯长，绿色的草汁带有剧毒，飞溅在身上，哪怕只有指甲盖大小，也会引起剧烈疼痛，被溅上的皮肉迅速红肿化脓，严重的几乎能看到骨头。
　　千城人被彻底困住，哀嚎声和咒骂声交织在一起。他们被疼痛逼得发疯，用刀砍，用火烧，全都无法让自己脱困，绝望之下，再也顾不得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