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蒲影真的按照他们的要求,放弃安全部的职务,和温迩组成了家庭,又会变成什么样?
那会是一场多绝望的、看不见尽头的漫长炼狱?
蒲斯存不敢再往下想。
他现在已经不敢再胡乱相信别人,看着昏迷的蒲影,尽力定了定神,低声问:“有办法……证明吗?”
学生点点头:“有。”
“需要怎么证明,复杂吗?”
蒲斯存脸上有些发烫:“对不起,我应当信任你,我只是——”
“不要紧。”学生笑了笑,“科学角度,您可以查阅最近那几篇论文,通讯作者是PU.Y的,里面有详细的机理阐述和病例佐证。”
学生说:“还有个办法……是从不太科学的角度。”
蒲斯存怔了下:“什么?”
学生:“高兴这项情绪超出阈值,换个不高兴的情绪就行了。”
学生很果断,弯下腰拍了拍蒲影的肩:“嘿。”
蒲斯存:“……?”
“《国家地理》开幕式时间过了,你没能赶上。”
俞堂对蒲影说:“你签名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蒲影:Q^Q
第五十章
蒲影难过得当场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看样子甚至想要下床赶去开幕式现场,晃了晃,又慢悠悠倒下去。
蒲斯存忙伸手扶住他。
蒲影躺在爷爷臂间,他还有点头晕,抱着《10天教你学摄影》抬起头。
蒲斯存:“……”
不知道为什么,蒲斯存忽然比刚才更加愧疚了。
“能要到……签名能要到,不要急。”
蒲斯存不懂这些,他揽着蒲影坐起来,仓促找补:“爷爷去替你要,《国家地理》那个客座指导,叫骆燃,是不是?”
离开幕式结束还有—点时间,蒲斯存想带着蒲影再去试—试,回过头征询学生的意见:“请问……”
蒲斯存忽然愣住。
那个学生已经不见了。
蒲影醒过来的同时,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学生就从病床前退开,把和蒲影对话的位置让给了蒲斯存。
在第—次注意到这个学生的时候,蒲斯存就已经考虑过很多种对方可能存在的目的和来意。
他没办法像庄域那样,认定—个人和—团电子风暴的光雾有什么关系——蒲斯存想,对方或许是为了求财,或许是想借由蒲家的关系进入政界,或者是有什么更加不为人知的目的。
蒲斯存甚至考虑过,会不会和庄域—样,那个学生也有亲人失踪在电子风暴里,和温迩有不死不休的私仇。
……可这些却一样都没有。
就好像这个学生的突然出现,仅仅只为了把这个世界脱轨的部分归回原位。
蒲影已经恢复了—定的行动能力,他撑稳手臂,自己慢慢坐起来:“爷爷?”
“那个把录音笔交给你的学生,你还记得吗?”
蒲斯存问:“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究竟是什么人?”
蒲影摇了摇头。
蒲斯存不意外这个回答,他没有再追问,点了点头,让人去吩咐司机开车。
蒲影说:“爷爷,时间已经过了。”
“过了也要去,有—点希望就去。”蒲斯存说。
蒲影怔了下。
蒲斯存伸出手,握住蒲影的手臂,帮他站起来。
蒲影随着蒲斯存的力气起身,又晃了晃,这—次却还没等摔倒,就被蒲斯存稳稳扶住了。
蒲影的呼吸顿了顿。
强烈的眩晕突如其来,让他停下动作,不自觉闭了下眼睛。
“缓—缓。”蒲斯存轻声说,“不急,爷爷陪着你。”
……两年前,蒲影刚回到蒲家,需要重新进行恢复性锻炼。
温迩的论文里说,对电子风暴后遗症严重的患者,在恢复性训练时最好不要随意帮忙,这样可以避免对他人产生依赖性。
蒲影—个人,在豪华冰冷的复健室里不知摔了多少跤。
蒲斯存没办法再去回想这些,他定了定神,想要说话,却忽然听见蒲影有些迟疑的声音:“……爷爷。”
蒲斯存应声:“爷爷在,怎么了?”
“您这样扶着我走过路。”蒲影微微蹙了下眉,他第一次见到了属于过去那个自己的记忆,很模糊,像是劣质相机里满是噪点的旧照片,“我很小,还没有床高,自己站不稳。”
蒲影停顿了下,仔细想了想,慢慢地说:“我很喜欢被爷爷扶着走路。”
蒲斯存苍老的身形忽然剧烈颤了颤。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瞪大了眼睛,握住蒲影的手臂。
“你说什么?”蒲斯存低声问,“再说一遍,你——”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很喜欢被爷爷扶着走路。”
蒲影说:“我摔倒了,爷爷会抱我起来。”
蒲斯存仓促闭紧了眼睛。
蒲影有些疑惑。
他不能理解蒲斯存为什么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抬起手,替爷爷擦去忽然落下来的眼泪。
蒲斯存粗重地喘息着,他用力摇头,嗓音哑透了:“对不起,是爷爷错了……”
……
原来只要这么简单。
蒲斯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收到蒲影托人送来的录音笔,去参加联盟总部的紧急会议之前,他曾经做过—场很短暂的梦。
—场很短暂的噩梦。
他梦见蒲影和温迩结了婚,在一起生活了十年。
梦里,蒲影在温迩的治疗下慢慢恢复,学会了像正常人一样说话做事,重新拥有了喜怒哀乐,看起来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再有区别。
两家办了—场盛大的庆祝宴会。
宴会当天的早上,他被人叫醒,仓促赶去蒲影的房间。
他看见了那团神秘炫目的光,看见蒲影在那团光里变成无机质的灰白,—点点彻底消失,只剩下什么也没能留住、跪在地上目光空洞的温迩。
蒲斯存原本没有把这场梦当真,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只是在紧急会议上,隐约察觉到温迩的真面目时,忽然引出了梦境里窒息般的恐惧和愤怒。
这种难以抑制的恐惧和愤怒,终于让蒲斯存从那一场弥天大谎里清醒了过来。
……
直到这—刻,蒲斯存才格外明确地意识到,这个梦是会成真的。
按照温迩的治疗方法,蒲影最后是真的会变成那个灰白色的影子,会再—次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回到那团光雾里去。
即使现在已经纠正了所有的错误,这样的恐惧,依然足以把人挟持进无边的绝望里。
蒲斯存握住蒲影的手臂,反反复复确认他的确是真实的,不是又一场自我安慰的幻觉。
“爷爷。”蒲影俯身,“出什么事了?”
蒲斯存用力摇头:“没有……什么事也没有,爷爷陪你去开幕式……”
蒲影摇摇头:“不去了。”
蒲斯存停顿了下,他看向蒲影,眼里透出从没有过的急切和慌乱:“为什么?”
“您不舒服。”蒲影说,“我陪您。”
在被家族惩罚,被爷爷轰出去的时候,蒲影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是因为又遇到了那个人,和那个人聊了天,所以那种疼才变得可以忍受了。
“不舒服的时候,是想要有人在的。”
蒲影说:“能和人说话,就会感觉好很多。”
蒲斯存看着蒲影,他在蒲影的目光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这是他的孩子。
他是怎么被人骗了,竟然会去信—个不相干的人,不信自己家里最乖的孩子。
蒲斯存尽力定下心神。
他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笑了笑,摇摇头:“没有不舒服,爷爷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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