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乌发的神明勾了勾嘴角,说不出的怆然讥诮:“……生而神圣?”
……
漓池睁开眼,默然盘坐。
这是他第三次做前身神明的梦,却是第一次,在梦中得知了一个名字。
太阴。
这位神明身周缭绕阴化之气,与前身相处自然随性,他们应当是朋友,至少在梦中的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是很好的,可以自然地聊起种种秘辛。
太阴知晓此身的身份,但他对太阴却一无所知。
漓池按了按额角。慢慢打探吧,只是得小心着些。
太阴通晓命理,若是看见自己,恐怕立刻就会觉察此身有异。况且,太阴强大,他也不知太阴这个名字是否会有其他意义,莫要在打听时漏了底儿。
除此之外,这次的梦中还透露了更重要的一点:这个世界,竟是没有地府的!
虽有神庭,却无地府。既然如此,生灵死后的轮回,又是如何进行的呢?
漓池思索良久,伸手一招,将架子上那本千毫散人的《山野考异》取了下来。
书中多异志,但无一个提及城隍阴差等阴司相关神明。
漓池将书放下,来到院中开始每日修行。
天色将明,大青石上神明双目半阖,石旁趴着紫灰小鼠,池中游着银色大鱼,树下女童盘坐,墙边野猴随同。
淡淡灵雾凝成甘霖,带着奥妙的灵韵逐渐笼罩了整座李府,并逐渐向府外扩散开。
不知过了多久,盘坐的神明突然睁开双目:“丁芹,谨言带着你的老师来了,你去门口迎一迎吧。”
李府门口,谨言羽毛上还沾着晨露。
他们起得早,在山林里睡了半宿后,天还没亮就开始赶路。
虽然在李府中生活的日子并不长,但谨言离开这许久后,竟也产生了思乡之情。
他扑扇着翅膀直接从院墙上飞了进去,边飞边叫嚷道:“我回来啦!丁芹!丁芹!我把你老师带回来啦!”
红狐不理他,兀自梳理着身上的皮毛,待形容整洁后,神色一肃,人立上前扣门。
一只蹲坐在院墙上的小猴瞧着他,眼睛转了转,不多时便跳入山林不见了。
红狐并未在意这只还未踏入修行路的野猴,他现在满心紧张。
才至李府门外,他便感受到了那阵玄妙非凡的灵韵。
灵雾氤氤滋养万灵,灵韵悠悠造化天地。
只怕过不了多久,这处小福地,就会因为其中神明的存在,而化作一处难得的洞天灵地!
更何况……红狐闭目感受那造化玄妙的灵韵,若是他能够参悟,莫说化形,便是成为一方妖王,也绝无问题。
谨言此前对他所说绝无夸张,只是,这等机缘,他真的能够抓住吗?
红狐心中不由生出忐忑来,他随着丁芹来到院中,虽然是被谨言请来做老师的,此时却也忍不住紧张万分,一颗灵慧的狐心七上八下,生怕错失眼前的机缘。
大道难寻,修行乃登天之路,何其崎岖难行?如雾中寻花,空中建阁。
有多少生灵修行一生,却连最终目标之道都见不分明?又有多少生灵见到了那空中之阁,却苦无登天之法,四处求道,却不得不憾然而终?
他生为灵狐,族中自有完善的修行之法传授,前人亦将一步步踩过的道路无私展示教导。
可就算如此,那登天之梯亦是荆棘遍布、细若发丝的。正道之外,数不尽的艰险诱惑,令修行者停足徘徊,乃至坠落深渊。
红狐有向道之心,今日得见这不知多少世才能修得的机缘,又怎能不激动万分?
他心思万千,一时琢磨着是不是幻化出人的模样更有礼一些,一时又犹豫着自己以这点微末幻术班门弄斧,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
正徘徊不定间,红狐已经随着丁芹进入了漓池所在的院落中。
神明广袖长袍,闲散坐于青石之上,一条腿垂下,数不尽的悠然自在,袖口浸着甘霖、衣摆垂落石边,墨黑的瞳像澄明的水潭,看过来时,像天上的光突然倾落于他一人。
红狐仰之望之,呐呐不能言。
“傻了吗你?”谨言忽然飞落一旁的石桌上,歪着脑袋嘲笑它,又看向漓池,“上神,别看这家伙现在呆愣愣的,他平时可机灵了,学问也是好的,曾拜过人间大儒。若非他未得人身,便是考个状元也是没问题的。”
红狐猛然回神,郑重下拜道:“黎枫拜见上神,小狐出身青丘黎氏,家中行十二,长辈多唤我黎十二郎。”
黎枫抬起头,双目炯炯希冀:“在下愿为上神驱策,求上神教我。”
漓池沉默了片刻,他双目悠远,看到黎枫身上的因果线。
“你是要我教你修行,还是要我教你化形?”
黎枫一怔。
谨言好奇问道:“上神,这二者有何不同吗?”化形本就是多数妖类修行路上的一步啊。
漓池摇了摇头,对黎枫说道:“你自知晓其中分别。”
谨言看向黎枫,只见那张狐狸脸上面色有所变幻,忽然想到在来时路上,他确实向自己单单问及化形。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缘故吗?
黎枫面色变幻片刻后,再拜道:“我欲化形。”
说出此语后,黎枫身上有一根因果线轻轻波动了一下。
那因果线很是特殊,其上沾染着一层粉意,娇艳如桃花初开的瓣,柔软轻盈,是要被精细呵护的细腻婉转,其意缠绵,似是被珍重缠于尾指上的丝。
可这根带着粉意的因果线周围还牵连着其他数根因果线,它一动,便牵连着它们一同震颤起来,那些因果线上,却是沾染着不详的灰黑。
漓池垂眸,看向目若少年的红狐:“心动意动,灵池便不复得清明。你瞧见了缠绵,便求比翼,却可也看得到,蜜糖有蜂针为守,芳花开在险崖?”
黎枫身躯一震,神明的目光透彻明达,似已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变化。
“我……”黎枫面色挣扎不已,却犹存侥幸之心,徘徊不定,呐呐不能言。
漓池静静看着行礼的红狐。
那灰黑的因果线是不详,并非他此前梦中所见的那些,因自身罪孽而诞生的因果。
但这些灰黑因果线上已然杀机毕露。
可那根沾染粉意的因果线却也是真实无虚的,其意真挚,难怪这红狐如此挣扎难下决断。
只可惜,这几根因果线同源而生,粉意凝实,杀机便凝实,粉意消解,杀劫亦消解。
“灾劫难避,你自斟酌罢。做下决定后,再来问我。”漓池摇了摇头。
黎枫失魂落魄地退出了院子。
谨言忍不住露出担忧之色,对漓池问道:“上神,为何他会有灾劫?真的不能避过吗?”
“他自知该如何避开。”漓池道,“不过是想不想罢了。”
谨言忧虑万分,黎枫到底招惹了什么?上神无意多言,他不能再问,只好一掀翅膀,跟上了黎枫。
“喂!”谨言在他对面停下,“你到底犯什么事儿了?你既然有避开的灾劫的法子,就直接用了吧,有什么可犹豫的?若是灾劫展开,可就什么都晚了。”
黎枫停在他面前,一双狐狸耳都开始耷拉,少年清亮的音色里满是迷茫:“我没有犯事,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族中长老说过,我会有灾劫。但我不想放弃,我想着,总应该是有化解的法子的。”
谨言瞧他这含含糊糊游移不定的样子就着急:“想什么呢你?你族中长老这么说了,上神也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无法决断的?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呀?”
黎枫只摇头不语。
谨言见逼问不出来,气哼哼道:“不愿说拉倒,这两天你先待在这吧,别忘了我是为什么请你来的。”说罢,翅膀一展,又飞走了。
反正在上神身侧,黎枫的灾劫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找上来的。他要忙的事情多着呢,这几日不在,回来时李府中竟然又生出不少变化。
上神手边多了一把琴,门口那颗早已枯死的老松竟又生了新芽,这些都不算什么,重点是,那群猴子是怎么混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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