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柔和娇婉的女声在空中响起,“你……你若能与丁芹交好,帮我联系到她身后的那位神明,我便帮你……你有什么所求吗?”
云苓眼睛一亮:“如果我能做到的话,娘娘能不能帮我和我爹说说,让他最近别再拘着我不让出去?”
望月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又听云苓问道:“娘娘,您刚刚供奉的是哪位神明呀?我们需不需要也在神祠中加上供奉?”
望月:……这件事为什么还没过去!嘤……
……
另一边,漓池同样也来到了水固镇中,却不是为了云家的药神娘娘。
他是为了困在水固井中的淮水神君孟怀,与留在此地的鬼神余简。
因果线上凝聚有七情引,七情引除了可以愈合此身的伤势,还能引动七情拨动因果,漓池将之摘下,制成了琴弦。
七情引以音动情、动因果,其声音自魂识而起,不因听觉有所影响。
但一根因果线上所凝聚的情又何其复杂?如周杏寻找铜豆时,忧惧爱三情皆具,强烈万分,其中微妙之处,又可细分。
这张因果琴若只单独勾动其中一种七情引来使用,未免也太过浅薄。
余简的琴艺已近道境,正可助他研究因果琴,所以漓池才会向他要来琴谱。
余简因后世琴师供奉而修成鬼神,在琴艺方面也有些独到的神术。那方记载琴谱的淡白薄绢给了漓池不少想法,然而由于他的因果琴现在只有两根弦,大部分想法都无从实现。这也并非余简所能解决的。
漓池此次前来水固井旁,更多的是为了囚于井中的淮水神君孟怀。
孟怀年岁久长,应当知晓不少旧事秘辛,正是漓池所需。
漓池来到水固井旁时,余简与孟怀正在争执。
虽得漓池相助,余简得以长久留于此地,但他却并没有像孟怀所想的那样安稳修行,反而照旧花费许多时间在助他脱困上。
“修行岂是可以轻忽的?你若修行有成,得长生果,多少时间享之不尽?为何要纠缠于我这三万年,岂不知因小失大?况且,我已经与你说过多少次,三万年于我不过一场长睡,莫要以凡人之寿来度量我的时间!”井中龙君已有怒意。
余简却全然不惧:“困于一隅之苦,三万年之囚在你口中说得倒轻巧,我且问问你,你活到现在,又度过了多少个三万年?”
纵然孟怀说得轻松,余简却不是瞎子。奔腾浩荡的江被迫困于一方小小的水井之中,井口灵气自然显化的游龙日夜躁动不安,他又怎会看不见?
“你只见过去时日,却怎么不见未来无尽?”孟怀道。
“我只知去日可观,来日无定。”余简淡淡道,“你便是活了多久?能够将三万年苦囚如此不放在心上?”
孟怀似是被他气得在井下翻滚,水固井中长啸不已。
恰漓池到来,孟怀被困于井中无可奈何,便想请漓池劝说。
漓池听完,却好奇问道:“不知神君寿数几何?可曾见过神庭建立之前?”
井中一滞,片刻后道:“神庭建立于十二万年前,那时我还只是一条生于淮水中的小龙,差六千余年方满三万岁。”
神庭建立已有十二万年,漓池默默记下这一点。淮水神君果然岁久,漓池还想知晓更多,只可惜他不好多问。
“神庭建立之前?”余简却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堪称贴心地问道。
“十二万年之前,天地间并无如今的神道修行。”孟怀道,“那时唯有天生即神明的天神。偶得生灵念力凝聚的灵神与因祭祀而生的鬼神,并不被归为神明之类,也无正统修行之法,唯靠自行摸索。”
“后来神庭建立,广传神道修行之法,这才有了如今的神道。我在神庭建立之前,也并未修行神道,后来方才交感淮水,成为淮水之神。”
“淮水虽成为我修行之基,未来却也必将成为我修行之困。我为淮水神君十二万载,期间淮水已改道三百三十二次,沧海桑田,时间滚滚而下,这世间又有什么是不可变的呢?淮水未来,也终将有断流的一日。我尚如此,你如今只是一修行未久的鬼神,怎敢如此轻忽?”
漓池默默静听,淮水神君以淮水为修行之基,此身的修行之基又是什么呢?
……你不觉得,这天地之中,有所缺吗……
梦中的神明说道。
漓池垂眸,掩下目中波澜。
他究竟是谁?
一旁的余简毫无觉察,眉头渐结,向孟怀问道:“若神道是如此一条死路,又为何要修行它呢?”
“并非如此。”孟怀答道,“我以淮水悟水之道,已然凭此重铸修行之基,纵使日后淮水不再,我最多也只是失去淮水之力,自身对水的领悟却是在的,日后亦可凭此完善道途,继续我的修行之路。”
“便如在神庭建立之前便为神明的大天神,西北之地有位炎君,便是天生神明,以火证道,掌天下薪火。”
“神庭建立之前的神明……”余简低声道,“这样的神明,在神庭之中,又是什么位置呢?”
“炎君不受神庭印记,亦不再神庭当中供职。”孟怀道,“神道之途,亦可功德庄严,自得自在。”
余简一笑:“你不必以此诱我,我并非轻忽修行,只是比起修行,我有更看重的事情。”
孟怀默然,井中水汽躁动不已。
漓池在一旁悠悠道:“神君莫急,余简道友所忧,是因神君在井中困守,但神君既然有意于水道,并已经凭借淮水悟到了水的动势,如今又为何不能以这一方小小的井领悟水的静势呢?”
“磨难困苦,又何尝不是机缘?”
井中躁动不安的水汽一静。
“孟怀受教!”淮水神君谢道。
他此前只认为是余简放不下,如今却了悟,余简所为,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表现呢?他在井中两千四百年都未能静心,以此为苦,余简为他知己,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又怎能劝服得了余简?
大江奔涌,井水静深。
水势既可磅礴浩瀚,亦可温和入微。
一念通达,水固井中气息也全然不同了起来。
余简拨琴,漓池闭目。
淮水神君有所领悟,他亦有所收获。
失去记忆身份不明终究是个麻烦事,此前淮水神君透漏出的许多信息,再加上昨夜的梦境,却是让他对此身的身份终于有了靠谱的猜测。
梦中神明拨动因果,欲建地府作为镇压,如斯强大,且身无神庭印记,或许正是如那炎君一般,在神庭建立之前便已是天神了。
只是,一个如此强大的神明,又是为何落到今日这般地步的?梦中的朋友太阴……又是否知晓呢?
他的神力如今不过勉强恢复了一成,神躯虽然得到了两根七情引的稳定,却依旧虚浮。无论是地府神庭、还是炎君太阴,对他来说都太过遥远、也太过危险了。
神印轻动,漓池便听见了丁芹在心中的祝祷。
云家的妖神娘娘……漓池回忆了一下,是他之前在水固镇中游逛时所感受到的那个兔妖吗?她又为何要向自己示好?
漓池沉吟片刻,并不打算理会。
没有人会无故向一个陌生人示好,他现在需要谨慎,等这兔妖的目的显现之后再说吧。
漓池化身的白衣士人缓步走出了水固镇。
城门口人来人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与他擦身而过。
老道士穿一身灰黑粗袍,简朴平实,精神内敛,融在人群中毫不引人注目。漓池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平和清静的意蕴。
这般意蕴……他还只在囚有淮水神君的水固井口感受过,虽比孟怀要差上些许,但也意味着他已经在道途上有了相当的领悟。
漓池下意识看起那道士的因果线,比之常人,这道士身上的因果线少有凝实,大多散成虚淡的薄雾,自生清静。而其中最近、最凝实的一根因果线,正延伸入水固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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