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接过香盒,分别闻了闻:“胡太医,你对香料可有研究?”
胡吉谦虚道:“略懂一二。”
“依你看,此二种香料如何?”
“宫里贵人用的东西,自是万里挑一。凤求凰能凝神静气,养生安神;生查子则有开窍、行定血之效。两种香料均为宫廷秘药,除非圣上赏赐,任何人不得擅用。”胡吉说着,眼里流露出一丝后怕,“凤仪宫的云袖姑娘和长乐宫的小宽子是冒了莫大的风险才偷出这一点样品,但愿能帮上林公子的忙。”
林清羽沉思片刻,又问:“太子为何不用熏香?”
胡吉道:“太子经历夺嫡之争,亲眼目睹三皇子毒发身亡,再吃食用度上格外小心。据尚食局的宫女说,东宫的一应膳食都是由东宫的小厨房供应,从不经他人之手。”
“我知道了。”林清羽道,“有劳胡太医。”
胡吉忙道:“林公子客气了。院判大人于我有再造之恩,能为他老人家分忧,是在下之荣幸。”
林父帮扶救过的人何止一二。林清羽有些也会好奇,他父母如此心善之人,怎就生下了他这个“恶人”。
林清羽在客房找到陆晚丞,给他看了胡吉带来的两盒香料。陆晚丞问:“这两种香料有问题吗?”
“没有。但在药理之中,良药和良药相混可生剧毒。我想,香料也是同一个道理。”
萧琤不是陆乔松之流。正如胡吉所言,每一样送去东宫的东西都要被严查,他上回调配的助兴之香断然进不了东宫。除非送一样看似无害的东西进去,让其和萧琤常接触的东西反应产毒,悄无声息,一点一滴地蚕食萧琤的身体。
陆晚丞闻言不禁感叹:“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真理也没用。”林清羽轻轻按着眉心,“萧琤不用香。即便用,我们的东西也送不进东宫。”
陆晚丞手中把玩着林清羽送他的步摇,道:“东西送不进去,那能送人进去吗。”
默契渐浓,林清羽几乎是立即明白了陆晚丞的意思:“此事,尚需要一个契机。”
陆晚丞笑道:“我去找契机,你负责找到反应的催化剂。兄……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林清羽唇角微扬:“好——对了,”他想起一事,招来欢瞳,“将我房中的软榻撤去,换成一张小床。”
陆晚丞一愣:“清羽?”
林清羽搬出事先想好的理由:“你现下随时可能不测,身边离不了人。花露和你男女有别,欢瞳做事又不够细心。思来想去,还是把你留在我身边比较放心。”
欢瞳难以置信道:“少爷?”
陆晚丞缓缓笑开,看林清羽的眼神里似漾着春光:“那等我们回侯府,也把软榻换成床。或者,干脆让木匠重新做一张床。”陆晚丞上下比划着,“做成上下铺,我睡下铺,你睡上铺……”
林清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表情复杂。
欢瞳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小侯爷可真有出息。
林清羽一头扎进了香料之中,每天身上都染着不同的香气。用香是一门大学问,他虽有药理基础,想要在短时间内通晓其中奥妙也绝非易事。
两人在林府小住了几日,宫里传出消息,圣上有意为太子遴选侧妃。
据说,是温国公率先提起了此事。温国公认为,太子已至弱冠,早到了娶妻立妃的年纪。三年前,太后薨逝,太子刚入主东宫,因守孝耽搁了婚事。如今孝期已过,大婚之事是时候重议了。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理应慎重,不能操之过急。但可先为太子挑选一两个侧妃,打理东宫内务,以替太子分忧。圣上深以为然,将遴选侧妃一事全权交予皇后。
虽只是侧妃,但也是太子第一位有位分的妃子,将来少说是个贵妃,人选自然马虎不得,品貌出生皆需细细考量。一番深思熟虑后,皇后拟了一个名册给圣上过目。其中,便有南安侯嫡女,陆念桃之名。
名册上的高门贵女各有千秋,到底是太子的侧妃,圣上的意思是让太子自己选。
此消息传入南安侯府,陆念桃喜忧参半。喜的是,若能入太子青眼,她和母亲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忧的是,她在凤仪宫曾和太子有过一面之缘,太子根本没用正眼瞧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清羽身上。她想要从众贵女之中脱颖而出,谈何容易。
还好,她们事先有准备,偷偷送去长乐宫的礼派上了用场。陈贵妃身边的太监递出消息,圣上自在秋狝时受了风寒,龙体一直时好时坏,太子为表孝心,抄录佛经三百篇,准备亲自送往长生寺焚烧祈福。
这一消息,长乐宫的小宽子也告诉了胡吉,胡吉再转告林清羽。陆晚丞得知后,当场说了两个字:“人脉。”
深秋的长生寺香火鼎盛之余,亦有几分清冷萧瑟之感,大雁南飞,寒日萧萧,草木摇落。
林清羽搀扶着陆晚丞下了马车,欢瞳推来轮椅。一个小僧朝他们走来,双手合十道:“陆小侯爷,林少君一路辛苦。”
语气竟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林清羽道:“小师父知道我等会来?”
小僧笑道:“林少君高看小僧了。是国师告知小僧,长生寺今日有贵客临门,让小僧寺前相迎。”
陆晚丞和林清羽对视一眼,道:“小师父确定国师说的‘贵客’是我们?”
小僧做着请的手势,但笑不语。
三人跟着小僧穿过正殿,一路来到后山。小僧道:“说起来,今日侯夫人和陆二小姐也到了鄙寺,现下应当在佛堂诵经礼佛。林少君可要同她们打声招呼?”
林清羽淡道:“看来国师请的,只有小侯爷一人了。”
小僧鞠了一躬:“林少君莫怪。”
他们此番前来,为的就是萧琤和陆念桃的金风玉露,林清羽也不想因为中途冒出来的国师打乱计划。“晚丞?”
陆晚丞道:“你且去吧,我去看看那个徐半仙想搞什么名堂。”
和林清羽分开后,小僧带着陆晚丞和欢瞳来到一间禅房门口:“陆小侯爷请。欢瞳施主随我一同在门口等候即可。”
禅房内点着檀香,烟雾袅袅,大瑜国师徐君愿背手而立,一眼望去,颇有仙风道骨之风。
“陆小侯爷。”徐君愿转身看来,笑容清雅,“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陆晚丞笑了声,“国师觉得我看起来像无恙么。”
“小侯爷相比清明四月,确实消瘦了很多。”
“所以请国师有话直说。重病之人的时间异常珍贵,我不想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徐君愿笑道:“小侯爷的心境似乎变了不少。上回见到小侯爷,我看到的是一个超脱生死之人,定不会介意同我多说几句。”
因为有了在意的人和事,时间也变得有意义了。至少,他不能比萧琤先死。
陆晚丞笑了笑:“告辞。”
徐君愿立即道:“陆晚丞的命数——此名,此生辰八字,无论我算多少次,结果都是止于今年腊月。”他摇头喟叹,“可惜了。”
陆晚丞看了徐君愿许久,像是想看透他一般:“书上说,徐国师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哦?”徐君愿长眉微扬,“敢问小侯爷,所言何书?”
陆晚丞没有回答。他推着轮椅来到书桌旁,提笔在纸上写下十字:“还请国师,重新帮我算上一卦。”
半个时辰后,徐君愿亲自推陆晚丞来到后厢房,将其送回到林清羽身边,正欲功成身退,陆晚丞叫住他,问:“方才国师所说之事,有几成把握?”
徐君愿语焉不详:“天意若不改,那便是十成。天意若要改,我等又能有什么办法。”
陆晚丞笑道:“不愧是国师大人,听君一席话,不如多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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