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晚丞缓得差不多,林清羽让欢瞳收拾收拾,准备回侯府。三人来到前殿,欢瞳瞧见方才给陆晚丞施针的僧人,道:“少爷,就是那位大师把小侯爷扎醒的。”
大师对上他们的目光,颔首示意。林清羽认为自己作为陆晚丞名义上的妻子,有必要亲自向大师道声谢,便让欢瞳和陆晚丞稍稍等等。
林清羽早前听说过佛门医者相比寻常大夫,自有一套医法。道谢过后,大师主动问起陆晚丞的身体,林清羽便同他说了一些。
欢瞳等得无聊,看着香客烧香跪拜祈福,道:“小侯爷,要不咱们也给佛祖上几柱香?”
陆晚丞不甚在意地说:“行啊。”
于是欢瞳便向僧人要了六柱香,引燃后分了一半给陆晚丞。他跟香客学得有模有样,跪在蒲团上,双手执香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之后,对着佛像磕了三个头,再把香插进香炉里。做完这些,欢瞳拍拍衣服站起来,见小侯爷漫不经心地拿着香,眼睛一直在往少爷和大师的方向看,又重新跪了回去:“小侯爷身体不便,就由我来代他向佛祖行礼。”
磕完头,欢瞳道:“小侯爷,你可以向佛祖说出你的心愿了。”
陆晚丞收回目光:“心愿?”
“是啊。只要佛祖听见了,一定会助我们达成心愿。”
陆晚丞坐在轮椅上,看着大殿之上的金身佛像。庄严宝相,俯视众生。
陆晚丞想了想,低笑道:“那就……希望他永远开心。”
南安侯府门口,林清羽的马车前脚刚到,梁氏和陆念桃的马车后脚就到了。梁氏下了马车,看到林清羽,本能地想躲,被陆念桃拉住:“母亲是主母,他是少君,面子上的事还是不能省的。”
梁氏揪紧手指,脸上堆着笑:“晚丞,清羽,你们这是去哪了,怎么也不和母亲说一声。”
陆晚丞面沉似水,怫然道:“我倒宁愿没走这么一遭。”
林清羽抿了抿唇,伸手想去推轮椅,就听见陆晚丞道:“欢瞳,推我回去。”
欢瞳“哦”了声,全然摸不着头脑,看看陆晚丞,又看看林清羽,推着陆晚丞走了。林清羽静了一静,方才跟了上去。
其他下人亦是面面相觑。阖府上下皆知,府里脾气最好的便是大少爷,待人处事最是心大,从不斤斤计较。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大少爷在少君面前冷脸。
梁氏也没看明白:“他们感情不是一向很好么,这是怎么了。”
“正因为感情好,才会如此。”陆念桃解颐道,“大哥身子再不济,终究是个男人,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被旁人觊觎。即便那人是……”
陆念桃既是幸灾乐祸,又有一种微妙的嫉妒。那样一张脸,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有什么用。若她也能有那样一张脸,又哪需耗这么多心思。
这夜,陆晚丞和林清羽大吵了一架,闹得蓝风阁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别的院子的下人从蓝风阁大门前路过,还能听到东西被掼到地上的声音。
陆晚丞指着林清羽,咬牙道:“我问你,今日你是不是同他约好在长生寺私会?!”
林清羽和他讲道理:“我若是和他提前约好,为何还要带你去。”
“你是不是当我病傻了?”
“是的。”
“你素来不用香,今日去趟长生寺怎么就戴上香囊了?”
“我随手一戴,未想到他会喜欢。”
陆晚丞阴阳怪气道:“呵,你心里肯定巴不得我早点死,你好去另择高就吧。”
林清羽平静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陆晚丞噎住:“你……”
林清羽等着陆晚丞吵回来。
陆晚丞压低声音:“你不能这么说。”
“为何?”
“因为你这样我根本没法回。”
“那就先别吵了。”林清羽说着,一挥手臂,桌上的东西全被扫到了地上。
陆晚丞笑了笑,拿起架子上的花瓶正要往地上摔,就听见林清羽道:“那是前朝遗物。”
陆晚丞立刻把花瓶放了回去:“那就是你的遗产了。”
一夜过后,屋子里一片狼藉。花露和几个婢女收拾了半日,把收拾出来的破烂拿出去丢掉。其中,就包括那个引起萧琤注意的香囊。
初冬未至,菊花开得正好,蓝风阁已经用上了炭盆,挂上了挡风门帘。
林清羽在书房里读着张世全从徐州寄来的信,眼底冷意渐起。末了,他提笔回信,信中只写了三个字:继续查。
“少爷少爷,”欢瞳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小侯爷请您回卧房,说要给您看个好东西。”
林清羽狐疑道:“什么好东西?”
欢瞳笑得开心:“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清羽走进卧室,只见他睡的软榻没了,屏风和陆晚丞的床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张上下一起的床,正是陆晚丞提到过的上下铺。
陆晚丞和木匠说着话:“上铺这里再加一个围栏,免得少君半夜翻身掉下去。”
木匠道:“还是小侯爷细心,我这便加上去。”
林清羽:“……”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清羽来了。”陆晚丞特意让到一边,全方位给林清羽展示他和木匠的杰作,“怎么样?你看这个楼梯,我特意让木匠做宽,方便你上下床。”
林清羽张了张嘴,看到陆晚丞身上厚重的衣袄和相比他的手腕明显大了一圈的衣袖,妥协:“你喜欢便好。”
陆晚丞让木匠做的床,虽然上下繁琐,但睡着还算舒适。林清羽才睡下不久,半睡半醒之间听见有人在耳边唤自己的名字。
林清羽睁开眼睛,外面天还是黑的。陆晚丞站在床边,双手扶着加上去的围栏,笑吟吟地望着他。
睡意未退,林清羽的声线比平时暖了几分,也软了几分:“什么时辰了?”
陆晚丞道:“刚过子时。”
林清羽以为陆晚丞半夜将自己叫醒,是哪里不舒服。现在看他能自己站起来,说话的气息也很稳,可以排除掉这个可能。
林清羽难得犯懒,没有坐起身,翻身侧躺着对上陆晚丞的眼睛:“你这个时辰把我叫醒,是想做什么。”
黑夜中,陆晚丞的眼睛璀璨如星辰:“清羽,我今天十八岁了。”
第31章
林清羽一时没反应过来。陆晚丞今天十八岁了?
以陆晚丞的生辰八字来算,他早已过了十八,且将近弱冠之龄。这个十八岁,不是陆晚丞,那只能是——他。
一个生辰而已,又不是整十岁,便是自己的生辰,林清羽也不会在意,大可不必特意守到子时把人叫醒。若是在以前,他十有八九会把人赶回下铺,转身继续睡。可陆晚丞的眼睛如此清澈灿亮,仿佛期待了很久,只为在这一刻和他分享一个无人知道的小秘密。
林清羽坐起身,将睡得微乱的长发拢至肩后,踏着台阶下床。黑暗中不能视,下台阶时衣摆着地,稍有不慎就容易踩空。林清羽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接受了这离天下之大谱的上下铺。
“小心。”
一只手伸来,枯瘦脆弱得像破碎的冷玉。林清羽也伸出了手,却不敢借力,只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陆晚丞掌心之上。
陆晚丞四肢冰冷是老毛病了。林清羽不是什么阳气重的体质,但手上还是比他暖和得多。陆晚丞感觉到掌心上温热的柔软,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林清羽已经安然落地,松开了手。
这算牵手了吗?牵了,又没完全牵?
陆晚丞发出两声闷咳,深感体力耗尽,不得不坐回床上,笑道:“我也不想吵醒你。但十八岁对我很重要,我……我想和你分享这一刻。”
林清羽用火折子点亮烛台,问:“十八岁有什么重要的。”
“在我的家乡,男孩子一过十八岁,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女孩子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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