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这话叫周辞无端呛了下。
惋惜之余,他还不大高兴,隔壁两位他还没来得及去拜访,人已经退房走了。
然而那边柳道然思来想去,却生了别的心思:“李山莫不是看上我师弟了?”
若真如此,那……就更好办事了。
第6章 江山改(6)
柳道然再去找了李馆主,开门见山与他把话挑明,信誓旦旦表示只要他效忠,事成之后便把人送他。
李山听罢腿发软,主子护着的人他可不敢要,他虽是江湖中人,但常年生意场上走,背后靠的还是朝廷,他只认当今天子。
何况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纵他真有反心,认的也是那位太子殿下,而不是眼前这人。
不知这人何来的自信,总不能因那太子待他好,他就忘了自己身份啊,还把人送了,太子殿下何时成他的附属品了,人家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资格送来送去?
但他领了命令,暂不要得罪这位柳公子,听了方才一番话,只干干地笑:“您说笑了,咱们谈正事即可。”
李山在焉州很有头脸,他松口,带来的非但是手下之人,亦有其他诸多跟随,柳道然在这儿耗了数月,自恃人马已壮大,正听得七月初七皇帝出京城,去株山狩猎。
那皇帝要么过于自负,要么就是傻,选的那狩猎之地两旁环山,后有悬崖,只需从前面堵死,便是瓮中抓鳖。
他急不可耐,于旁人看来,运筹不过数月,但其实他为此已有心谋划十数年,算不得莽撞行事。
他悄然回至京城脚边儿,不能打草惊蛇,租借了一个偏僻的农家小院,离七月初七还有一个多月,这些时日要把那株山地势摸得清清楚楚,小到一草一木皆应在掌控之中。
小院子许久没住过人,桌椅地面都落了厚厚的灰尘。
周辞照样先来一步,任他再不讲究,这满室尘埃他也没地方落座,无聊站着,看曲归泉一边擦拭桌椅,一边因那灰尘呛得咳嗽。
他未过脑子的将手中扇子伸过去,替人扇走浮尘。
发丝轻动,曲归泉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周辞的扇子收起,那抬起的眉眼正在他的面前,鼻息扑在面上阵阵温热,他的心跳微停了一拍。
竹林风动,沙沙作响,听外面柳道然推开院门,边走边与身边人说话,走近几步,又定住脚:“师弟还没来吗?”
他原本让曲归泉先来,提前把房子收拾好。
旁边回话的是李山的声音:“好像是没到吧,兴许街上逛了一逛,就耽误了。”
曲归泉安安静静,独自站在屋内,内里幽暗,他本要去开门,听柳道然继续道:“不在正好,李兄,林末,我有些话跟你们说。”
他推门的动作停住。
门外的人负手背对着阳光,面前投下一片阴暗:“李兄你当真不要我师弟?”
“我真没有非分之想。”
“那……”柳道然话语微顿,“我可就提前与你们说了,事成之后,我师弟万不能留。”
李山大抵没反应过来,未曾回话。
倒是林末插了句嘴:“若没有这位前朝的太子,你走不到现在。”
“正因此如才不能留,只要他还在,总会有民心向他。”柳道然见他们面容沉重,笑了一笑,转了话题,“此为后话,我还有一事劳烦,请两位到城外……”他压低声音,附耳上去。
曲归泉慢慢踱回,就着厚厚灰尘坐下。
直待那外面的人相谈许久后,两人离去,柳道然推门而入,望见他的身影,脚步一顿,面上稍许慌乱。
曲归泉却笑,一如既往地温和:“师兄回来了。”
柳道然放松下来,望着桌椅微蹙眉。
他如今自觉万人之上,奢贵的习惯不知不觉养成,便难以回到从前,即便为掩人耳目一切从简,却也还带着高人一等的气势,身边人没把他伺候好,叫他很是不悦。
他坐不下去,又要出门,曲归泉在身后淡淡道:“劳烦师兄回来时帮我带些东西。”
他回头:“什么?”
“纸钱。”
他怔住,静静盯着屋内人,沉默须臾,走回来:“周子韧在你身边十二年,我知道,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但是,他当初要杀我们的时候,可没念过这些情分。”
“我未曾阻你啊。”曲归泉道。
“但你舍不得他死。”柳道然冷眼,“这样的人千刀万剐尚不足惜,你还想祭奠他?”
曲归泉低头笑了一下:“师兄与我相伴的年月更长呢。”
柳道然微愣,心虚地转过身:“也罢也罢,我大人有大量,让你送他一程也无妨。”
他脚步极快走了出去,开门关门,屋内重新陷入黑暗。
周辞站在这里,这些时日来他时常瞧着曲归泉,看他行,看他坐,看过他愤怒看过他伤心,知晓他喜欢吃甜的东西,历经艰辛却还是偶尔透着一些皇家的金贵的,便是再炎热的天气也不喝冷水,可用冰渣做的奶糕又很爱吃。
到眼下,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落到今日田地,与他脱不了关系。
他是那个叫美强惨变惨的因,这个人是应该恨他的。
他竟觉得有些难过。
七月初七,乞巧节。
株山两旁高峰,中间一片宽广丛林,老树皆高耸近乎入天,林中并无凶猛走兽,狩猎只是游玩,多以素有训练,跑得极快的宫人为目标,帝王与随从们弓箭上无利刃,挂的都是灌了白灰的布囊,射中宫人,只在衣服上留下痕迹,不会致伤。
马蹄声阵阵,在山间回荡则更显浩荡,旌旗簌簌,年轻的帝王眉眼间是不容置喙的凌厉,只肖一看让人不禁生畏。
周辞其实不擅长骑马,他以前是御剑的,乘风踏云,人间只在眼底。
红缨宝马飞奔,耳边风声呼啸,丛林中宫人四处逃窜,他摇摇晃晃拉满弓,箭脱弦而出,带着嗡嗡铮鸣,卷起飞叶,将那狂奔的宫人扑倒。
宫人爬起,回首磕了个头,捡起箭,自行退场。
那一片叶飘飘然落地。
周辞望着叶落地无声,掂了掂手中的弓:“本座上千年没活动过手脚了。”
系统为自己领导辩护:“您老当初来局里的时候身体不是不好么,安排在后勤部那是照顾你啊……”
未说完,只听“唰唰”数番声响,空气里亦被染上了肃杀之气,周辞的箭息数脱弦,如雨点落入丛林之中,震落层层的叶,奔跑的宫人们挨个儿倒下,磕头捡箭,不一会儿,林中竟已空了。
唯有一人从树后窜出,向一方小山丘翻去,周辞从旁边人箭囊中再抽一箭,拉起弓,对向那快速挪动的人影。
箭还未放,忽听风声肆无忌惮,伴着嘈杂人声,陡然比方才猛烈许多。
随行将领已觉察有异,迅速敏捷将周辞护在中间,有侍卫策马来报:“入口处涌着诸多乞丐,不知何故硬要往里闯。”
“擅闯皇家猎场,格杀勿论。”将领立即道,“陛下安全重要。”
“可确定是附近百姓,他们执意入内可是事出有因?”另有一臣却反对,“不能妄杀无辜百姓,先问清楚。”
侍卫未等到确切命令,不敢擅作主张,静待周辞开口。
周辞已离了马,飞身立于树梢之上,看那熙攘人群,一眼瞥见青灰衣袍的人,他淡淡一笑:“你还真来给我送纸钱啊。”
落回地上,他扬手道:“不要动手,叫他们进吧。”
隐于山峰暗处的柳道然却惊愕了,向身边人投去疑惑眼神,他叫李山在城外寻了些乞丐,自不是指望他们能做什么,只不过是用来乱了这些人的注意力。
见财如命者不惧生死,利诱就肯来,贪生怕死者又胆小,威逼最有效,何况照他所言,皇帝为笼络民心,当然不敢对百姓下手,他们只需在猎场之外恣意闹事,不会有人伤他们分毫。
而私下里打算,即便皇帝当真格杀勿论又怎样,这数百号人,砍杀还需要时间呢,待杀退这些百姓,他的人早已经困住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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