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啊……”容安喘着粗气,嘴里涌出一口血沫,挣扎着抬起手要把那白色的蛋壳拽开。可一是他的手完全没有力气,二是那蛋壳溶解的速度很快,容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融化的液体往他伤口里钻,一点办法都没有。
容安皱眉,疼得面色通红,纤白的脖子上青筋根根突起,最后从口中呕出一口暗红色的血。肩膀那边越来越痛,疼得容安忍不住发抖、呻吟,似乎比刚被贯穿的时候还要痛,那痛感说不出来,感觉像是有人从身体里把他撕成两半,而后放上无数只小蚂蚁,在他伤口上爬。容安紧咬牙关也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最后终于躺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在远方,潜伏在水底的一只巨兽仿佛听到了容安的声音,它的耳朵在水底一动,然后猛地睁开眼睛,张大鼻孔仿佛在嗅着什么,顿了顿,后退用力一蹬,借着浮力骤然跃出水面,朝着东边某个方向疾奔。
容安意识模糊,一会儿冷得打哆嗦,像是赤身裸体被放到冰雪中;一会儿热得难以忍受,如同被放到油锅里炸了。那疼痛慢慢延展到全身各处,让容安站立不得,汗水湿透了衣服。
朦朦胧胧中,容安竟然又梦到了这些天一直在做的梦。
梦中他看到那个面色冰冷的白衣少年,但这次容安根本没有心情再继续做梦,因为即使是在梦中,他也疼得不停颤抖,在凸出的山壁上不停呕血,面色惨白如纸。
但是梦境并不因为他的抗拒而消退,反而愈加清晰。
他又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孩子,永远跟在队伍的最后。就算是一起去森林捕猎,年幼的小孩也不会受到更多的帮助。笨手笨脚的男孩不小心掉到陷阱里,男孩大声呼喊,却没人管自己,任凭他大吼大叫,吼得喉咙出血,却只有人围在洞口附近,嬉笑的看着他,冰冷道‘你去死吧。’
绝望中的男孩没有任何食物,开始吃旁边的蚯蚓、腐烂的树根、甚至是泥土。
在他不经意间吞了一块发灰的骨头时,他的身体慢慢的开始变热,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向头部涌去,男孩扼住自己的喉咙,呜咽着躺在地上打滚。
那是一种仿佛身体都要裂开的涨裂感,他甚至看到自己手臂上蜿蜒的血液——那是皮肤被撑开,然后迅速愈合留下的痕迹。
梦境中的容安与他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正在经历同样的痛楚,甚至比男孩还要强烈。
男孩在地上挣扎了很长时间。他身上没有鳞片,只有一片遮羞的草裙。在挣扎过程中,衣服和皮肤都磨破了。但是很快的,他身上又长出新的皮肤,地上堆出许多脱落下来的白皮,上面还带着血迹。
直到天光乍亮,男孩才从地上爬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些柔软的皮肤像换了一层似的,坚硬的触感好比钢铁。男孩用力握了握拳,他感觉身体强壮了很多,以前他永远都觉得饿,手脚无力,可是现在他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
于是男孩攀着周围的泥土,把脚插到里面。松软的泥土窸窸窣窣的掉下来,可是男孩的手臂强硬有力,拽着旁边快要脱落的腐烂树根,手背的青筋根根冒起。
原本对他来说是天堑的陷阱,此刻竟然轻易地爬了上去。
睡梦中的容安也感觉到了男孩的欣喜,他站在原地,看着逃出生天的男孩狂奔到河边饮水,跪在地上如同野兽一般嘶吼、呐喊。
许久都没有停止。
第20章 带我回去
画面突然一换,转眼间男孩已经回到了部落。对于他的平安回归,同伴没有表现一丝一毫的庆贺,他们的话仍旧冷漠狠毒。男孩的内心已经被这些伤害磨出厚厚的硬茧,他早就会用冰冷的表情掩饰真正的情绪。
于是又这么过了许多天。梦境中容安不知道到底是多长时间,只知道男孩每日都坐在一个地方,用刀片削着什么东西,日复一日,永不停歇。
直到有一天这一切都被打破。即使是梦中,容安依旧感受到了男孩强烈的怒意。男孩似乎故意含糊了自己为什么而愤怒,所以容安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那种冰冷的仇恨、愤怒、敌意,让容安也气得忍不住浑身发抖。
男孩的情绪强烈的影响到了容安,那一刻他知道男孩眼中充血,看什么都是红色的。男孩突然嘶吼一声,手里握着短刀,朝着一位皮肤通红的翼鬼刺去。不过,男孩被翼鬼一脚踹飞,狠狠摔到地上。
男孩爬起来,跪在地上。旁边都是古怪的嘲笑声,他明明已经习惯了这些嘲笑,却还是胸口发闷。这时,胸膛里突然传来阵阵激荡,隐隐有什么古老而悠远的声音震人心肺。男孩睁大眼睛,手指紧紧抓住地皮,他的胸腔涌起让他颤抖的力量。一阵骨骼撑开的声音,容安最后看到的,是一片被黑暗笼罩的大地。
那是有什么比天幕还要巨大的怪物,遮盖了太阳的光芒……
一大片湿润的口水涂到容安的脸上,滴到他的衣服上。容安‘唔’的一声从地上坐起来,睫毛上沾着粘稠的液体,怎么都睁不开。他撑着左手保持平衡,并且伸出右手摸索。容安摸到了一条肥厚带着倒刺的舌头,连忙甩掉眼睛上的口水,睁开一看,欣喜地说:
“大黑,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是在蛇窟里遇到的炎鼬。炎鼬突然被容安叫了名字,明显愣了一下,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很欢快的用头顶了顶容安的胸口,舌头‘吧嗒吧嗒’在他身上来回舔。
炎鼬身材庞大,舌头也很不小,轻轻一弹,容安身上的衣服就都湿了。这一低头看,容安大吃一惊,原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衣服竟然全都裂开了,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有一些像是皮肤碎屑的东西,红白交杂十分恶心。炎鼬完全不嫌弃,精神地抖了抖耳朵,一个劲儿往容安这边蹭。容安很想向后躲,但是他在下坠的时候落到了一块石台上,石台微微凸出,跟炎鼬相比只有巴掌块大小,炎鼬不得不用前爪紧紧扣住石壁,只把两条后腿放到上面。整个石台几乎都被它占满了,容安也无处可躲,只能拽住他黑粗的胡须,保持身体的平衡。
容安试图与他沟通:“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难道你记住我的气味了。”
炎鼬‘吼呜!’的大吼一声,震得容安捂住耳朵,头皮发麻。炎鼬发出的吼声实在是太大了,让他有点受不住。
炎鼬抬起头看了看悬崖,露出锋利的爪子,表情很是得意。
于是容安懂了,炎鼬竟然是从海枯石烂崖爬下来的。它体型似猫,攀爬技术应该也挺好,但这里可是近似垂直状态的悬崖啊,真没想到它也能下来。
能下来就证明能上去。容安说:“太好了。那你带我上去好不好?”
炎鼬晃晃尾巴,没出声,用尾巴紧紧缠住他的腰,然后口中发出很轻很轻的呼噜声,用额头用力蹭了蹭容安的身体。
它用尾巴将容安拉扯到身上。容安拽住炎鼬脖颈上的毛,就看它转过身,如同呼啸的风一样,要往下跑!
容安整个人都悬空出去,浓雾被风吹得分散开来,勉强能看到下面模糊的地面。这里离下面最起码有近千米,要是摔下去一定会变成肉酱。容安口中发出惊愕的声音,手心里冒出不少冷汗,他趴下身体,扯炎鼬的耳朵,大喊:
“不是下面,是上去!”
炎鼬抖了抖耳朵,本来要向下跳的身体停住了,回过头迟疑地看着容安。只见它巨大的身体在狭小的石台上摇摇欲坠,炎鼬被他扯着耳朵,很是痒痒,就用力抖了抖身体,身上的毛根根竖起。
容安紧紧抓住炎鼬脖子旁边的厚毛,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很担心炎鼬直接从从这么高的地方向下跳。容安突然想起梅吟的提醒,说海枯石烂崖里面空气都有毒,掉下去连石头都能腐蚀,周围没有一只活着的飞鸟。炎鼬心性仿若孩童,什么都不知道,玩心太重,自己要是纵容它下去,两人必定是十死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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