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郁沅主动问起保姆的事,顾劭承微微颔首:“爷爷没完全同意,但我们可以试行一个月,保洁定期清扫厨师定点烹饪,其余时间是二人世界。”
郁沅一句“芜湖”还没喊出来,男人气息一顿:“后天开始我会正式入职顾氏,所以更准确来说,是你的一人世界。”
顾劭承勾了勾唇,深邃的黑眸转向郁沅:“开心吗?”
郁沅其实是搞不明白这对祖孙间的关系的,似乎没外界传说的那么坏也没书中提及的那么好,但顾劭承现在的病情可以做这些吗?他很担心。
郁沅很认真地想了片刻,才低低答道:“开心,又不完全开心。”
车子停下,伴随着习习海风,已经有不少人在远处的海边放起了旋转类的小烟花。
没一会儿,一簇闪亮的花火从地面飞向半空,炸成一道耀眼的金光,无数炮筒一样的环保烟花被接连不断地沿着海岸排开。
郁沅突然问向顾劭承:“是你想去的吗?”他问的是顾氏,如果不是自愿他更希望顾劭承最后的时间能过得轻松些。
“嗯。”顾劭承轻应了一声。
郁沅点了点头:“那我开心。”
片刻后郁沅想起早上老爷子说的话,凑近了两步挨着顾劭承低声问道:“你去顾氏后会遇上温玶吗?”
顾劭承声音冷了几分:“怎么?”
书中温玶佛口蛇心不是个好饼,但顾老爷子却说他是个好的,郁沅提醒道:“他不是个好人。”
顾劭承没戴面具,闻言微侧身看向郁沅脸上毛茸茸的猫猫头:“嗯?”
郁沅鼓了鼓脸,有些任性道:“他把你送我的眼镜喝了。”
顾劭承轻笑了一声,带着难得的放松和愉悦。
半晌后笑意褪|去,他又一次落入难以言喻的孤独感,这似乎是他两辈子来第一次被支持,虽然不算明确但他听懂了。
从小被确诊继承了母亲的精神障碍,他就成为所有人眼中的不定时炸|弹,以后做一个怪杰艺术家似乎是他的最佳归宿,但他偏偏没有继承母亲的天赋,他坚持读商学却到今天才得到进入顾氏的机会……
一簇簇缤纷的花火升入高空,留下绚烂的瞬间,海风裹挟着混乱的炸裂声和远处噪杂的人声,顾劭承突然觉得自己何其悲哀,步步为营的结局不过是如烟花拼尽全力换回转瞬的光亮。
苍茫黑夜间哪怕烟火喧嚣,也只有他一人将在真正的黑暗中踽踽独行……
突然,一道短促的铃音被风吹到两人的耳畔,是一首热门歌曲的高|潮片段。
郁沅看烟花看嗨了,完全没注意到身侧的男人几乎要融于黑暗,他晃动着手随着一道道烟花一起“开花”。
听到熟悉的旋律下意识跟着哼唱起来:“都,是勇敢的,你额头的伤口,你的,不同,你犯的错都,不必隐藏……”
“你破旧的玩|偶,你的,面具,你的自我——”
“他们说,要带着光,驯服每一头怪兽。他们说,要缝好你的伤,没有人爱小丑……为何孤独,不可,光荣?人只有不完美,值得歌颂谁说污泥满身的不算英雄……”
郁沅的音色干净,清唱时还带着一股独特的空灵,像一剂抚慰人心的良方,带着丝丝融融的暖意缓缓流入心间。
顾劭承转向他,眼底闪过一抹微光。
婉转的曲调转入高|潮,郁沅猛地仰起头从低喃转为高歌:“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顾劭承突然很想很想再一次拥住对方,哪怕在完全清醒的时候,将人和歌声一并深拥入怀。
但他刚伸出手,周围不知何时快速聚拢来无数道稚气的歌声,就这样与郁沅一起合唱起来:
【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爱你和我那么像,缺口都一样!】
和郁沅空灵的独唱不同的是,合唱的每一个字都是略带破音的嘶吼。
两句词的工夫,聚拢过来的人圈已经越收越紧,升空的花火让顾劭承看清为什么保镖没有阻拦。
聚上来的人,都是刚过他膝盖的小萝卜头!
七八个小孩手拉着手将两人围在中央,像是已经自发演练过无数次般,陪着郁沅一同仰头高歌:【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唱完主歌部分,一圈的小萝卜头立即被各自的家长喊走。
顾劭承闭了闭眼,缓缓收回僵了半晌的双臂。
第20章
面对突然聚涌而来的人类幼崽,郁沅人都僵了,最后一小段高|潮他几乎没出声,人也往观景台前方一挪再挪,试图突破幼崽重围。
好在幼崽们只是短暂接头,唱完主歌就马上消失,郁沅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莫名有趣。
“之前看网上说过这首歌的威力,没想到是真的。”郁沅转向顾劭承笑着分享道。
伴随着一声声烟花炸响,无数光团在夜空绽放交叠,天成光海,水天共色。
震撼人心的璀璨光华之下,顾劭承却面色僵硬眉头深蹙,眼底隐隐发青。
郁沅心里立即拉响了警报,他凑近些想看得更清楚:“您脸色好差,是又头疼了吗?”
顾劭承犯病频繁,上次郁沅就怀疑他在车上已经不对劲了,不过顾劭承平时就经常黑脸加上忍耐力惊人,郁沅也只是摸到一点点规律无法确认。
顾劭承经郁沅一提醒也意识到这一点,按前一晚的服药时间,结合今天精力过度集中周旋的情况来看的确到了该犯病的时间。
但现在他的身|体情况……除了一腔澎湃被强行堵回的憋闷感,并未感到其他不适。
顾劭承鼻息间除了海风裹挟着烟花燃烧产生的硝磺味,还闻到了郁沅身上淡淡的清甜。
他眸子微垂,和藏在猫猫头面具之后的清澈黑眸相对,看到对方正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鬼使神差的顾劭承微微颔首。
郁沅见状一把摘下面具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扶起顾劭承的胳膊就打算带人走。
郁沅挨近一分,身上的味道更加明显。
顾劭承抿了抿削薄的唇,有些生硬地开口:“只是有一点。”
郁沅脑子一转想到了什么,眼尾顿时一垮:“可您看起来好像很难受,是不是我唱歌吵得头更疼了?这次有没有发热?”
顾劭承摇头:“不会。”他很喜欢,如果没有突然冒出的那些小孩就更喜欢了。
被打断的情绪在郁沅的满眼关切下,再度缓缓积蓄而起,像一簇簇掩在炭灰下的星火被轻柔地吹拂后重新燃起。
烟花照亮的黑夜,微咸的海风吹起独特的风情,稍远些济济人潮中,无数情|人爱侣选择在这一刻浪漫拥吻。
就连顾劭承都有那么一瞬被感染,他想,只是一次装病也没什么,毕竟这样的状况下,有谁能拒绝比海风更加柔软的温情?
所以在郁沅急切地伸手摸向他的额头时,顾劭承也并未拒绝,只是低垂着暗涌的黑眸静静等待。
没曾想郁沅忙中出乱,忽略了两人正站在最佳观景区——一个从沙滩上拔地而起的陡峭平台。
之前为了躲避突袭的幼崽,他几乎站到了平台边缘,顾劭承是下意识跟上来的,但显然两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所以在郁沅转向顾劭承试探温度一脚踩空时,顾劭承才猛地想起,刹那间毫不犹豫将人搂入怀中。
顾劭承想借着惯性将他们一并甩回内侧,结果脚下木板十分丝滑,两人原地完成一百八十度旋转。
离心力作用下郁沅倒是被顾劭承稳稳留在台上,他自己却被甩了出去。
而两人不论身高体重都不是同一量级的,郁沅根本兜不住对方,他只能死死踩住顾劭承还留在台上的半只脚。
他本意是想将顾劭承留在台上,慌乱间脑子来不及深思,只觉得能救一部分是一部分。
然而下坠的态势已经无可挽回,踩住顾劭承的半只脚非但不能将人留住,还导致顾劭承几乎是以倒栽葱的姿态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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