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谢文清最先反应过来,“沈叔,您终于肯回去了,太好了,我爹娘,还有二伯他们都很想念您呢。”
此时,谢云曦也回过神来,不过他看着笑容和煦的沈乐,却觉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沈叔,明人不说暗话,您这话后面肯定还有个‘但是’!”
闻言,沈乐乐呵呵的一笑,“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对我胃口呢?”
赞叹一句,果然又道:“我决定回琅琊,但是——哎,我已孤寡鳏夫,也没个儿女的,可怜呢,没饭吃,没屋住,阿三啊,你是个好孩子,叔以后的膳食住宿就全靠你了。”
没饭吃,没屋住??
你个堂堂北院沈家的郎君,说什么没饭吃,没屋住。
众人暗自翻了翻白眼,一时竟不知如何吐槽。
而谢云曦则面无表情的看向沈乐,两人视线相会,沈乐却慈爱一笑,瞧着还颇为儒雅,正经。
——完了,好像给自己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谢云曦心里一咯噔,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既视感。
第79章
日头西移, 红霞映山红。
谢家的车马浩浩前行,因距离琅琊近了, 今早从别院出发时, 谢云曦终于可以摆脱马车的折磨,换乘了牛车。
牛车慢慢,却平缓。谢云曦舒展着手臂, 看着前头的老牛“嘚嘚”的踏着蹄子, 心情亦是愉悦。
比起牛车,没有减震器的马车, 绝对是出门远行的噩梦。
然而, 减震器这东西, 还真不是想就能做出来的, 至少以当前的铜铁技术, 纵然已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 可这东西,短时间内还是没有办法做出来。
但付出总会有回报,谢云曦相信, 在未来的某一天, 他一定能给自己的马车按上减震器。
不过, 纵然未来可期, 但当下这马车还是敬谢不敏。
特别是在经历这一次远行的折腾后, 他发誓, 在车马减震的没有突破前, 他绝对不会再出远门。
好好的琅琊桃花居它不香嘛,何苦要到外头吃这些个苦头呢?
此时,牛车上, 四周的纱幔被撩起固定在四角, 清风徐来,纱幔微荡。
从车内往外看去,两侧的景色越发熟悉,心中的思念也越发浓烈。
归心似箭,但牛车缓缓,耐住性子,谢云曦眼珠子一转,当即便想出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法子来。
其法曰:吃零嘴!
这厢忙着掏零嘴,那厢同车,且并排而坐的沈乐却有着另一番心情。
车前,阿牛拉着缰绳,轻挥着鞭子,驱使老牛向着琅琊走去。
沈乐看着前头景色,即熟悉又陌生,不觉间,心中竟生出些许忐忑。
都说游子归乡,近乡情怯,他出生于天启北院的沈家,但从束发到而立,琅琊却承载了他太多的酸甜苦辣。
牛车前行,越过边界石碑,沈乐侧目看了一眼,那石碑岁月斑驳,饱受风雨。
而石碑正中,刀锋凿刻“琅琊郡”这三个大字。
字还是那个字,碑也还是那块碑,那碑上右上角的缺口,还是当年他和谢朗几人胡闹砸出来的。
往事历历,再见却是五味杂陈。
心中感慨着,石碑却渐渐落于身后。
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城门,千言万语,亦不过一声叹息:“哎,看来我确实是老咯!”
四十而立正盛年,奈何人事沧桑,心已老。
一阵莫名的感伤袭来,沈乐张了张嘴,想唤阿牛停车倒头,只是话到嘴边,车上却响起了一阵“咔嚓咔嚓”的脆响。
清风拂面,带着秋意,果香沁人。
沈乐莫名侧目,入目竟是谢云曦抱着油纸,啃食干果片的模样。
少年不知从哪里掏出的果干,那果干一片一片的,切的极薄,又哄晒的极脆。一口咬下,咔嚓脆响,而少年一口连着一口,如松鼠啃食般,边啃边还哼哼着莫名的曲调。
那曲调怪异,但听着却极为欢快。
见此情景,沈乐的嘴无法抑制的抽搐了几下。
同车对坐,他这头正是满目愁容,怀古伤秋,谢云曦那头却是悠然恰食,快乐无边。
虽说人于人之间的情感,本质上是无法共通的,但对比如此惨烈,这让他情何以堪。
本还想着谢云曦能发现他的忧伤,回头还能安慰他一番,结果安慰的人没等到,等到的却只有一个吃独食吃得格外乐呵,且没心没肺,没眼力见的少年郎。
这会儿,沈乐面无表情的盯着啃食、哼歌的少年,心中刚升起的那一丝近乡情怯之感蓦然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那一万匹草泥马在心海中奔腾咆哮。
而被盯了好一会,谢云曦才迟钝察觉到身侧的目光。
本能的转过头看去,却正上沈乐的目光,这目光带着几分幽怨,几分无奈,几分谴责,几分生无可恋——瞧着还挺复杂。
谢云曦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半响,才焕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随即,便看到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衣襟里好生一阵翻腾,也不知到底在找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竟出现在他的手上。
那荷包里装着的其实是一包鸡蛋饼干,这两日谢云曦沉迷熏烤,烤鱼烤肉烤鸡鸭之余,他也顺便烤了些方便携带的小饼干。
谢家各处别院的厨房目前都装有一小土窑,时下,土窑多用来烧制器皿,但被谢云曦稍稍改造后,它亦成了简化版的烤炉。
这烤炉用来烤些简单的食材并不难,只是炉中温度不好控制,好在谢云曦做的多了,翻车几率自然也减少了不少。
这会儿,谢云曦从荷包里掏出油纸包裹好的饼干,笑容灿烂地说道:“沈叔啊,咱俩谁跟谁,您要想吃零嘴,直接说便是。”
说话间,伸出一手,递上油包,“诺,这可是我最后一包小饼干了,都给您。”
沈乐一听,呆了一呆,他木木地看着谢云曦,似又怀疑现实似的,低头瞧了瞧他手上的油包。
沉默半响,沈乐终于反应过来,只是心情并没好上多少。
面上维持着情绪,心里却暗骂着:艾玛,这臭小子,竟然以为我贪他那几口零嘴。
事关自己名誉,沈乐当即拍腿,义正言辞,“本君像是贪吃,重口腹之欲的人吗?”
谢云曦默默撇嘴,心下则腹诽:哪哪都像啊!
不过,作为一个尊老爱幼的好少年,嘴上却善意道:“是是是,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般违心,且敷衍的话语,好像不上心的长辈在哪哄骗熊孩子一般,听得那是相当气人。
沈乐狠狠翻了一白眼。
可一旁的少年不知是心太大,还是眼神真不好,竟自顾自地晃着手上的油包,睁眼说起了瞎话。
“这饼干您拿着垫垫肚子,哎,都是厨房不好,午膳怎么只准备了那么丁点,害沈叔您现在饿了肚子。”
谢云曦自认自己善解人意,明明就想吃东西,却嘴硬着非要说不爱吃。
这口嫌体正直的人他见得多了,应对起来自然格外熟练。
想都不用想,当即便开始甩锅厨房,“您瞧,这才刚到寅时,不过两三时辰,我竟饿的,唉,只能啃这些干巴巴的水果片。”哎,太可怜了。
干巴巴的水果片?
——少年,在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放下那些个“干巴巴的果片”,不要啃得如此欢脱。
沈乐闭眼,深吸了口气,心里暗自嘀咕着,手上动作却十分诚实。
这不,一眨眼功夫,谢云曦手上的油包便出现在了沈乐手中。
“咳咳”两声,“罢了罢了,你家厨房已做的很不错了,小孩子家家的就知道没吃过远行的苦,唉,也就谢家财大气粗,哪哪都有驿站别院的,出门在外,能吃这般好的,也就你们喽。”
说起远行之苦,沈乐这十年可深有感触,他虽是世家子弟,也不差钱财名利,可他竟已隐居避世自然也不在乎这些。
只是多年来,四海为家,各处短居。行路艰难倒是其次,只吃喝这问题却让他十分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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