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事先勘察好的路线,从侧面小门跑路,既可以绕开谢彼得的视线,还能直通隐蔽的废料口,不容易被人发现。
“你再等等,我马上就要找到了。”
说着,赵查理就乐颠颠地跑向侧门,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大笔的银钱在向他招手。
到手了,这回真到手了!海西内燃车场的秘密,虽然他根本看不明白上面画了什么,但那些红红黑黑的线条和标记的各种数据不会出错,这绝对就是汽油马的图纸了!
刚钻出废料口,他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上顶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赵查理缓缓抬起头,发现废料口外正站着一列荷枪实弹的东海军卫。
最前面的那个小子还有点眼熟,正是王春岚偶尔会出现的那个“未婚夫”,他手里枪已经下了保险,勾动扳机下一刻就能打穿自己的脑袋。
赵查理缓缓放下了抬在半空中的那只脚,两手颤抖,怀里的图纸呯然落地,在静寂的夜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完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一种由内而外的恐惧迅速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找多少替罪羊都没用了,人赃并获,他被抓了个正着。
东海卫不会放过他的,东海的枢机案件别人插不上手,他今天晚上算是交代在这儿了。
为今之计,只希望那位看在他卖命多年的份上拉他一把,不然……
第215章
应该说,赵查理算是把谢彼得摸透了。
那边他已经被文琼的枪顶住了脑袋,这厢的谢彼得依旧毫无所觉,依旧傻乎乎的站在总装区门口放风。
说是放风,其实也不过就是发呆,间或咒骂赵查理动作缓慢。
谢彼得以前干这勾当都是打折投银股的旗号,来往的商户无不对他毕恭毕敬,好吃好喝的妥善招待,哪遭过这么大的罪!?
他和赵查理挖粪的时候,两人你一勺我一勺毫无章法可言,搞得粪水满天飞,两人兜头盖脸地被泼了一身,谁也没捞到好。
谢彼得有点怀疑赵查理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找这么个机会折腾自己。可想想赵查理也没理由这么做。他们俩,其实还挺趣味相投的,捧的歌妓也不是同一位,不存在争风吃醋的可能性。
难不成,是因为王玛丽那个贱人?!
谢彼得难免又想到了王玛丽。
他爹生病以后,他们这一房便失去了庇护,他娘便想着给他在大雍寻个高门大户的女儿做妻室。
再怎么不济那也是海西谢家的少爷,听说现在朝中阁魁也是西洋派出身,以他们家的声望就算是配郡守的女儿也是绰绰有余。
谢姨娘是这么想的,她哪里知道谢彼得在大雍的名声都臭了。当初他与王玛丽因为解除婚约互发声明,因为他口不择言所以王玛丽也没给他留面子,力数他的种种失德败品,着实让吃瓜群众看了一场乐子。
东海的圈子就这么大,就算加上中都四郡和南部诸郡,和谢彼得有接触到的人也就那么多,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
这下,谢彼得算是彻底火了,连带着他让倭妓有孕还暴打前未婚妻,事不关己的时候大家能当热闹看,可一涉及到求娶自家闺女,谁愿意找这么个混蛋女婿?!就算是不在意女儿未来过得好不好,但谢彼得这个半子已经确定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就算他背靠海西洲的钢铁大王也不划算。
所以谢彼得的婚事就这么吊着,不上不下,一直没个着落。
前面都说他这个人因为自卑而极度敏感,需要别人的反馈才能找到自身价值,接连被几个家族拒绝,谢彼得越发愤世嫉俗,放浪形骸,整日流连都德城的小濑户街不离开。
东海没有这些歌舞伎,谢彼得又被断了金源,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穷极无聊的他越发憎恨王玛丽。要不是那个贱人当初瞎折腾,他现在还在都德城过着他的小日子。赶在父亲生病前他要是能抢先成亲,那就等于压了大哥谢航一头。要是再能生下儿子……看在长孙的份上,他的父亲一定会给他一大笔奖励。
都怪王玛丽!都怪那个贱女人!
谢彼得一边骂一边裹紧了棉袍,这个季节的东海晚上并不寒冷,无奈谢彼得被酒色毒掏空了身子,风一起就感觉浑身的骨头发冷,仅剩的一点热乎气都给吹没了。
他其实特别嫌弃这个袍子,这是他和赵查理在路面的脚夫身上买下来,土帽旧鞋加一个棉袍子,花了两人四块银钱。
那脚夫看他俩的眼神都透着怜悯,大概是觉得他们是两个大傻子,竟然肯花高价买别人都快穿烂的衣服。
但是没办法,这种破玩意典当行都不收,他们要混进淘洗队只能找人买。这袍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内衬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原色,还透着油灰,味道感人。
谢彼得烦躁地啐了一口,想拉高衣服又被臭屎味熏得反胃,忍不住低声呼唤赵查理。
“查理兄,查理兄你好了没有?”
其实这时候的赵查理早就跑去侧门跳废料口了,但谢彼得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隐约听到赵查理的回应,便又催了一句。
“你快点!太冷了!”
说冷的时候他又打了个寒颤,抓着衣领的手忍不住开始抖,牙关都开始发颤。
谢彼得心道不好,下意识就把手伸进里怀摸烟壶。
他的瘾头很大,明明出门前才吸了一块上头,今天晚上也不知怎的,这么快就又犯了瘾。
得再搞一块……
心里想着,手却是扑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换了衣服的,现在这身破袍子哪有什么里怀,他的烟壶和烟土都放在家里没带出来。
也就是说,在赵查理没出来之前,他只能硬抗。
这个认知让谢彼得一下子有点慌。
他的瘾太大了,发作起来简直生不如死,他哪有勇气去遭这个罪?!
“查理兄?赵查理?你出来啊?!”
谢彼得慌忙喊道。
“你不出来我可走了啊?我要回去抽烟袋,我等不得你了……”
谢彼得说这话的时候就往外走,只是刚一迈腿他就脚踝一软,整个人就跌坐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害怕的缘故,谢彼得自打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就感觉浑身难受,犯了烟瘾的症状越发强烈,很快便无法控制地在地上打滚。
“啊——啊——啊——给我一口,给我——”
文琼带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面。
谢彼得倒在地上,吐得脸上身上全是白沫。
他的四肢在小幅抽搐,身上的袍子已经被撕成了破布条,有几块正塞在他的嘴里,一边吐还一边咀嚼中。
他露出的手臂的前胸满是血痕,看样子都是被他自己抓破的,力气很大,指甲都被抓劈了。但他仿佛不知道疼,一直在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一边吼还一边打滚,下档部散发出恶臭的气味。
“他……他这是怎么了?”
身后的军卫惊愕道。
文琼厌恶地看了地上的谢彼得一眼。
“他抽大烟土,犯瘾了。”
大雍从立朝之初便严禁烟土,烟土走私一直是海防卫戍军查处的重点。
但三百多年间,铤而走险的人也不少。尤其一海之隔的马腊达盛产烟土原料,海寇最猖獗的时候,东海线上的几个港口和码头都是被殃及的重灾区。
文琼是见过人抽烟土的,那个人便是前月鹭岛知县的儿子冯子安。冯子安这人不学无术,偏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在他的运作下,月鹭岛水道不单单是海倭人走私的重地,马腊达的烟土贩子时不时也借路上岛,给冯子安提供的禁品就是买路钱。
“人不人鬼不鬼的。”
文琼对着地上的谢彼得啐了一口,忽然为王春岚感到不值。
王家人这都是什么眼光啊?选什么人不好选了一个大烟鬼!看谢彼得这德行可不是一天两天,人都烂透了有钱又怎样?这不是嫁过去就遭罪么!
更别说他还有花柳病……
“把人带走,小心点,这玩意脑子已经废了,得防着他咬人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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