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生出了些从深渊中碾转出来的困惑。
我到底在隐忍什么。
楚明丰已经死了,即便没死,我夺了他的夫人又如何?
父母的斥责咒骂楚贺潮不在乎,部下、天下人如何想关他何事。他毫不顾忌我用了全部理智忍耐着不去碰他的心来说出催我成婚的话,我又为何要顾忌他挚爱楚明丰的心。
理智岌岌可危,楚贺潮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道:“怎么,不说话了?”
元里眼皮缓缓抬起,抬眸看向他。
那双眼定在楚贺潮身上的时候,楚贺潮的火突然就熄灭了。
迎头一盆冷水一般,元里曾跟他说过的与楚明丰情投意合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楚明丰死前枯槁憔悴的模样转而接上。
楚贺潮说不出话了。
过了一会儿,男人抬手抹了把脸,眉眼间疲惫深深,他不再看元里一眼,转身大步走到座椅前坐下,道:“继续来聊征兵一事。”
在正事上,两个人都不是任由私人感情作祟的人。
幽州兵是必须要征的,楚贺潮的十三万士卒是边防常备的兵力,幽州内还要征兵练兵。这次征兵,最少也要征十万以上的数量。前后方的士卒加上俘虏营和民夫的人数,大约会有二十七八万张口吃饭的人。
这个压力很大,但士兵不能不征。别看这些人数看似很多,真正能够随时动用上战场作战的,充其量不过十五万人。
“江东的陈留王号称有五十万士兵,但实则最多只有三十五万人左右,”楚贺潮恢复了冷静,“江东那片的土地肥沃,粮食充足,他能养得起这三十五万士卒。幽州却荒凉偏僻,地广人稀,此次征兵十万已是很多。”
元里若有所思地道:“将军可还记得我曾经提过的一个教我武艺的并州老兵?”
楚贺潮心想,谁会记得你这种小事,但说出来的时候就是:“记得。”
“并州兵号称二十万,这个数量应当出入不了多少,但里面大多数都是民兵。”元里叹口气道,“当初与我这个并州老兵师傅一起活下来的人,百不存一。”
民兵,是指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就收编军队的农民。他们的作用是充作数量,以撑大场面威吓敌人而已,真正战斗的时候,这批民兵会死的最快,用尸体来拖延敌人的脚步。
楚贺潮,“你想说什么?”
“这次征得的兵力,全部由我安排训练,”元里直接道,语气不容置疑,“我不想征白白会在战场上丧命的士卒,我会亲自锻炼他们,将他们训练成精锐之师。”
楚贺潮挑眉,略有些意外,“我承认,你的亲兵的确训练得很好,但十万士兵可不是你当初所征的八百亲兵,你当真可以训练得住?”
元里笑了,如果是其他的事他不会说太满,但怎么科学且专业的练兵,那他可太懂了,“将军,你可见过我跟你承诺过什么没把握的事情吗?”
“没有,”楚贺潮扯唇,“你性子一向谨慎。”
他可以看出元里的胸有成竹。
想到元里身边亲兵的勇猛和令行禁止的行动力,楚贺潮当真生出了一些期待。
说不定将这些士兵交给元里训练几年,当真可以带出一支锐利刀锋般的军队。
元里是幽州刺史,征兵本就是他所有的职权,又是他掏的银钱粮食养的兵,他都这么说了,楚贺潮也不反对了。只是元里还是太过年轻,十万士兵并不是一百、一千、一万那般的好对付,他最终道:“可。我军中虎贲中郎将关之淮也是练兵的一把好手,我会将他派给你用。”
顿了顿,楚贺潮又道:“全权由你做主,他只做协助之用,处理你觉得棘手的事。”
元里忍不住抿唇一笑,“那便先行多谢将军了。”
这么一笑,气氛都缓和了许多。楚贺潮看着他,应了沉沉一声。
征收幽州兵和征收亲兵的标准不可能是一样的。但元里的要求同样严格,他唯一放宽的,便是在身高体型这一方面。
在年龄要求上,他要求十五到三十五岁的青壮年才能参军。
除了这一点以外,其他的方面一如元里征收亲兵时那般严格,尤其是不收背景有污这一点。
幽州是罪犯流放之地,元里绝不允许流放的罪犯编入军队。将罪犯编入军队,一会影响士卒的地位,二会影响队伍的团结性和荣誉性。
想要保障部队的建设质量,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融入荣誉感。让部队中的每一个人都以自己的军人身份而感到骄傲自豪。
只有这样,这一个队伍才有了灵魂,部队中的士卒在这种自豪之中会自觉维护军队的军规法治,这样自发性的行为一旦出现,就证明这支队伍已经和其他的军队区别开了。
当一个军队的目标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有了其他的信仰支撑时,这个军队注定会成为坚不可摧的胜利之师。
当元里发出征兵的消息之后,很多人都赶到蓟县投军。
元里本身就是名士,在幽、并、翼三州名声远扬。他的老师又是大儒欧阳廷,为他加冠的人则是宗师崔玄,这样大的来头,早已让许多人对他多有仰慕。就算不论这些光看名士元里本身,元里身有击杀马仁义之功,不提这个小功劳,他还协助楚贺潮击杀了匈奴首领呼延乌珠!
只这一条,就会让幽州内的义士毫不犹豫地前来投奔元里。
而元里更是派兵剿灭了幽州内的土匪,这等爱民如子的刺史,怎能不让幽州百姓爱戴追随?
但前来应征的人很多,然而因为元里的要求太过严格,投军的人都有些踌躇不前。
最后应征被选上的人也只有寥寥无几。
知道这件事后,元里沉吟了一会,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元里亲自待在征兵的现场,等当日选上的人聚在一起时,他当着围观众人的面郑重其事地亲自发给这些人军服、武器,还有因为被选上而赏赐的钱粮。
这些粮钱并不是军饷,而是可以由他们带回家中的赏赐,元里说得明明白白,这是他对这些士卒父母的感谢。感谢他们为幽州培养出能够保家卫国的英才。
这些钱粮并不是很多,但都是免费由官府给予的。这个时代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听过这样的事情,也从来没听过元里这样的话语。
元里说完之后,围观百姓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被当众授予东西的士兵们脸色微红,他们紧紧抓着手里的银钱粮食,在旁人或惊讶或羡艳的目光中,这些人逐渐昂首挺胸,莫名生出了一股骄傲。
幽州饱受战乱,地处荒凉,百姓大多贫困潦倒,能被送来当兵的人家多是吃不起饭的人家。对他们来讲,银钱和粮食永远是最无法拒绝的东西。
而对于不缺粮钱的义士来说,元里这番赞赏他们的话,更是让他们豪情顿生,觉得元里是真正爱惜人才、礼贤下士的贤主。
这日之后,争相前来投奔元里的人更多。哪怕元里的要求再严格,也挡不住投军人的脚步。
征兵的进度飞越一般,开始一日千里。
第76章
开始征兵后,武器就不怎么够了。
炼制武器需要铁,但铁矿如今还是钟稽的铁矿,元里没那脸皮直接据为己有。他等征兵一事迈上正轨之后,便收拾军马打算前去兖州剿灭沂山军。
得知此事后,钟稽激动异常,他连夜从张密那里赶了回来,请求想要同兵马一起前去剿匪。
元里知道这是他心中疙瘩所在,派了十名精锐亲兵保护他后,便颔首同意了这个请求。
钟稽对着元里深深一拜,独自一人走到了院中枇杷树下。
枇杷树已随春风长出了绿叶嫩枝,在昏黄残阳下微微摇动。
钟稽抬头看着枝叶,残存的余晖从缝隙之中刺在他的身上。
他想起了妻女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她们临死前的惨状,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泪流满面。
他终于、终于可以为他的妻女报仇了!
*
五日后,邬恺便带着人马往兖州沂山而去。
这毕竟是逼入兖州刺史的地盘行剿匪一事,名义上不怎么好听,因此,他们潜入得很是低调,只有几个蓟县的官员隐隐知道有队人马夜中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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