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问题。
老皇帝重重地合上名册,皱着眉头,沉声道:“叫吏部把和太子走得近的朝臣的名册整理一份,这几年,太子举荐入朝为官的名册也拿过来,再去查查他们家的女眷。”
“让太子府的管事跟着看看,看太子见过哪家的女眷,去哪个朝臣家里去得最多。”
既然太子府查不到,老皇帝就怀疑是哪个朝臣家里的女眷勾引了太子。
“是。”
又过了几日,吏部便将名册整理好,递上来了。
太子仁厚,广纳贤才,同他走得近的朝臣、由他举荐的臣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老皇帝皱着眉,随手翻看着名册。
他习惯于掌控太子,生杀荣辱,都是君恩,他要太子处理朝政、交好朝臣,但他也要做主太子的一切,太子府的管事为他所用,太子要迎娶的太子妃也必须是他亲自挑选的。
这是他亲手打造的好儿子、好储君,他绝不能让太子有任何超出掌控的地方。
只是,太子一向洁身自好,去朝臣家中赴宴,也绝不会去见什么女眷。
甚至有臣子想给太子献什么人,太子也拒绝了。
老皇帝万分不解,他这个儿子,分明就是按照他期望的样子长起来的。
可他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呢?
忽然,老皇帝看到了名册上的什么名字,翻页的动作顿了一下。
——扶容。
他出现在太子举荐的朝臣名册上,现在是诩兰台的侍墨郎。
老皇帝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见过?
老皇帝皱了皱眉,忽然想起来了。
是他,六皇子身边的那个小伴读。
去年春猎,他就知道了太子和这个伴读走得很近,原本是要发落了他的,后来是因为什么事情没有发落了他?
对了,因为这个小伴读护驾有功,救了六皇子,也不居功自傲,反倒给自己的母亲求了恩典。
后来,他怎么就当上了侍墨郎?
又是因为护驾。
他跟着太子去淮州,淮州郡守意图对太子不利,他又护驾了。
太子回来禀报说,淮州郡守给他下了药,想给他塞人,是这个小伴读拼死护驾,还给他求了恩典。
老皇帝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既然是太子求恩典,也就随他去了。
该不会……
在太子南下的时候,在太子被下药的时候,这个小伴读就和太子有了什么罢?
老皇帝眉心一跳,目光阴冷,看向跪在地下的太子府管事:“这个扶容,是怎么回事?”
管事诚惶诚恐地答道:“扶容原本是六殿下的伴读,后来做了侍墨郎,从前就时常出入太子府,殿下受伤是他照料的。前阵子,扶容病了一场,殿下还……”
“还什么?”
“殿下十分紧张他,还让人拿着牌子,进宫请了太医。”
老皇帝听到这里,基本上能够确定了:“他跟着太子去六安山了?”
“是。”
“再去查……”老皇帝顿了一下,语气忽然冷淡下来,“算了,不用查了。”
就算扶容是冤枉的,那又怎么样?
一个小小的侍墨郎,直接杀了就行了,还要费什么心思去查?
就算是错杀,那又有什么关系?
老皇帝朝管事摆了摆手:“下去罢。”
他回过头,朝两个天师也摆摆手:“下去。”
张天师与陆天师对视一眼,退出正殿。
陆天师低声道:“天师留守此处,我马上去禀报五殿下。”
张天师颔首:“好。”
陆天师一路小跑,去了九华殿。
秦骛正在进行自己的每日焚香作业。
陆天师低声道:“五殿下,不好了,陛下已经开始怀疑扶公子了。”
秦骛抬起头,冷冷地应了一声:“继续盯着他,有任何事情,再来禀报。”
“是。”
秦骛喊了一声:“来人。”
属下们上前:“主子。”
“告诉守宫门的眼线,要是老皇帝派人出宫,马上回禀,记清这些人的模样和穿着打扮。这些人一旦离宫,马上截杀,一个不留。”
老皇帝若是要杀扶容,秦骛的人马上就能拦住。
确保扶容安全。
果然,这天中午,老皇帝就根据那份名册,借口发落了几个平日和太子走得近的年轻朝臣,还派人离宫,要去六安山弄死扶容。
这些臣子都有嫌疑,扶容嫌疑最大。
老皇帝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然而,秦骛的人就守在城门外,在前往六安山的必经之路上,把老皇帝派去的人用绊马索弄了个人仰马翻,一麻袋就给套走了。
秦骛听着属下的禀报,稍微放下心来。
他安排好了一切,扶容不会有事,也不会惊动他。
只是,一次不成,老皇帝总会再派第二次、第三次。
扶容已经被查到了,他必须斩草除根,才能确保扶容彻底安全。
秦骛盯着香炉,香炉里最后一点香料燃尽,升起淡淡的白烟,弥散在空中。
秦骛猛地抬起头,语气冷厉:“传令下去,今晚——”
“起事。”
*
傍晚时分,都城里飘起了小雪。
阴云翻滚,急急压城。
不一会儿,雪势便越来越大。
兴庆殿里,门窗大开,一片寂静,连雪花落到地上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和往常一样,老皇帝正在打坐,两个天师在他身后护法。
秦骛坐在下首,安安静静地焚香。
老皇帝似乎在等待什么,今日修行并不用心,时不时睁开眼睛,朝外面望一眼。
秦骛仿佛没有看见,垂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焚香。
虽然过了年节,但还没出冬季,天气还冷,天也黑得早。
不一会儿,天就全黑了。
方士们点起蜡烛,将兴庆殿照得灯火通明。
老皇帝第六次睁开眼睛,朝门外望去。
忽然,远处仿佛传来由远及近的匆匆脚步声,老皇帝眼睛一亮,摆了摆手,对秦骛道:“老五,你先回去罢。”
他以为是自己派去六安山的杀手,提着扶容的脑袋回来复命了。
秦骛没有应声,仍旧摆弄着面前的香炉。
老皇帝皱了皱眉,再说了一遍:“老五,下去罢。”
秦骛还是没有回答。
老皇帝提高音量:“老五!”
秦骛猛地抬起头,眼中的冷厉一闪而过,他起身行礼:“是。”
秦骛转身离开,在烛火照不见的地方,目光慢慢变得阴鸷。
他拢着双手,走出兴庆殿,走下台阶。
一个禁军士兵迎面跑来,一面跑,一面大声喊道:“我有要事禀报陛下!”
秦骛没有伸手,只用一个眼神就拦住了他,低声道:“陛下在打坐。”
士兵连忙停下脚步,向他行礼,急急道:“五殿下,一群黑衣死士忽然逼近宫门,来势汹汹,恐怕是逼宫,却不知道是谁的人马。统领让我前来请示陛下,还请五殿下……”
他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腰腹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士兵下意识低头看去,秦骛握着一把匕首,面无表情地将匕首送进他的命门。
士兵倒吸一口凉气,吐出血来,恍然大悟:“五殿下……是你要逼宫……”
秦骛没有回答,猛地收回手,抽出匕首。
士兵直挺挺地往后倒去,秦骛的属下立即上前,在尸体倒地之前,把尸体给抬走,又把雪地上的血迹掩盖。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秦骛将匕首收入袖中,把上面的血迹擦干净,若无其事地朝着宫门的方向大步走去:“走。”
两个属下留下,守在兴庆殿前,不让任何人靠近,剩下的跟着秦骛走。
宫门城楼上,弓箭手严阵以待,禁军统领焦急地等待着陛下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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