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牵住他的手,正色道:“你是我的人。”
秦骛从两个人交握的双手上收回目光,面色阴沉,端起酒盏,饮了一口烈酒。
正巧这时,礼官唱和:“西北附离部落使臣,觐见!”
扶容抬起头,只见一个披着皮毛袄子的年老使臣,领着一个年方十八的女子,快步上前。
六皇子低声对扶容道:“‘附离’在草原上就是狼的意思,他们穿的是狼皮衣裳,看起来凶巴巴的。”
扶容点了点头,六皇子又道:“五哥的母妃就是附离部落的人,所以他们都瞧着五哥呢。”
扶容也看了一眼,秦骛神态自若,举着酒盏,目光平淡地看着他们。
两个使臣行礼,用大齐官话和草原部落的土话各说两遍:“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愿陛下修成得道,一统江山万年!”
这话倒是说到老皇帝的心坎里了,他捋着胡子笑了笑,不置一词。
礼官继续唱和:“附离部落献上经文三卷、得道方士一位、随侍仙童一个,襄助陛下修行。”
百官惊诧,六皇子也十分震惊:“扶容,他们要把使臣也献给父皇?”
原来那年老的使臣是一个方士,那女子便是所谓的随侍仙童。
两人为老皇帝献上一段驱邪仪式,正中老皇帝下怀。
老皇帝乐呵呵的,刚准备把两个人纳入自己的方士队伍,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秦骛:“老五,你母妃和他们是一个部落的,你的修行之法,和他们有何不同?”
秦骛神色不改,淡淡道:“回陛下,臣的修行,是臣在冷宫之时,自行琢磨的。附离修行,臣看不明白。”
他和其他皇子不一样,总是称老皇帝为“陛下”,称自己为“臣”。
也是因为他有异族血脉的缘故。
皇室血脉纯正,对这些事情分得很清楚。
老皇帝笑了笑,转过头,对使臣道:“既然天命派你二人助朕修行,朕也就不推辞了,去兴庆殿领个职位,往后就在宫中任职。”
两个使臣面色一喜,俯身行礼:“多谢陛下……”
可是两人话音刚落,就被一个略显严肃的声音打断了。
“父皇,此举不妥。”
太子已然起身,走入殿中。
看见大哥起来了,六皇子也想站起来,可是太子趁着行礼的时候,往后瞥了一眼,扶容立即会意,按住六皇子。
老皇子朝太子摆了摆手,神色微沉,示意他回去:“太子。”
可是太子执拗:“父皇可开恩,请两位使臣仍旧住在都城驿馆中,不必在宫中领职。若是父皇喜欢,可请宫中几位天师同他们切磋。”
一众朝臣也都纷纷出列:“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皇帝迷信,也就罢了,起码方士都还是皇家奉养的,不会出什么错。
这回来了两个异族的方士,只怕他二人心怀不轨,是断断不能留在宫中的。
老皇帝用手点了一下太子,转念一想,终究是顾及着他,撇了撇嘴角,拖了长音:“好,就依太子所言。”
秦昭松了口气:“谢父皇,父皇英明。”
众臣同样俯身:“陛下英明!”
两个使臣十分落寞,就这样退下去了。
扶容按着六皇子,再看看秦骛。
秦骛仍旧是那副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这两个人是他安排的吗?连最了解他的扶容都看不出来。
经此一事,原本其乐融融的宫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老皇帝被太子和众臣下了脸面,一脸的不耐,接下来整场宫宴,再也没有看过太子一眼。
最后,宫宴还没有结束,老皇帝便说要回去打坐了。
他草草给几个公爵侯爵颁赐了几道菜,就让群臣自便。
群臣自然告退,各自回家去守岁。
扶容也跟着六皇子回了昭阳殿。
*
昭阳殿。
几个皇子都在昭阳殿,太子殿下也没出宫,同他们在一块儿守岁。
因为方才的事情,他们都还有些闷闷的,不敢多说话。
秦昭笑了笑,挨个儿摸摸弟弟们的脑袋:“好了,别耷拉着脸了,父皇忘了给你们年赏压岁,大哥给你们。”
秦昭拿出几个红纸包,放在案上:“过来拿吧,知道你们还没玩够,等会儿我们投壶,或者博棋。”
他笑了笑,也递给扶容一个:“扶容,也给你一个,去把投壶的东西都拿出来。”
“是。”扶容眼睛一亮,把东西收好,高高兴兴地出门去拿投壶的东西。
走到外面,扶容才忽然想起。
投壶的东西,放在文渊殿了。
六殿下还在念书的时候,想在文渊殿玩投壶,他就把东西搬过去了,还没有搬回来。
扶容回头望了一眼殿中,喊了一个小太监:“小春,太子殿下让我去搬投壶的东西,我们一起去吧。”
“好。”
他和那个小太监结伴跑出昭阳殿,宫道上点着灯,倒很明亮。
“快着些,殿下们都等着呢。”
“好。”
两个人刚跑出没多远,就撞上了一个人。
秦骛抱着手,站在雪地里,朝扶容笑了笑:“扶容,你去做什么?让我的人帮你做。我有两件年节贺礼,要送给几个殿下,劳烦你拿回去。”
这分明是借口。
秦骛一边被扶容惹得烦躁,一边又忍不住带上伪装来见他。
他总是这样。
迫于秦骛的威慑,小太监只能对扶容说:“那……那我自己去拿,你拿五殿下的贺礼罢。”
“好。”
扶容没办法,只能走到秦骛面前,朝他行了个礼:“五殿下。”
秦骛朝他笑了笑,从袖中拿出原先那包金锭:“给你两块,就当是九华殿的年赏,你领了其他宫殿的年赏,我知道。”
秦骛磨了磨后槽牙:“剩下的,我的那些兄弟们,一人一块,他们都有,你也能收了罢?”
这是秦骛最慷慨的一次。
他想,这下扶容总能收他的东西了罢?
扶容没有回答,只是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包银子,递给他。
秦骛接过东西,看了一眼,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你给我回礼?这么多?你自己不要了?”
“这是我还五殿下的钱,多谢五殿下帮了我娘亲。”
秦骛的面色陡然变了。
第32章 花灯
除夕夜, 宫中各处明灯如昼。
秦骛和扶容站在宫道上,头顶是明亮的宫灯,墙外时不时还传来宫人们的说笑声。
扶容把自己这阵子得来的赏赐全部装在一个小布包里, 递给秦骛:“这是五殿下在教坊为我娘亲花的钱,我如今凑齐了,还给五殿下。”
秦骛就站在他面前, 面色铁青, 一言不发。
扶容在他的威压下, 忍不住后退一步, 但将小布包递给秦骛的手, 却始终不曾放下。
“多谢五殿下帮我娘亲,还有五殿下耗费的心力究竟值多少钱, 我一时半会儿凑不齐, 五殿下也没有说出个具体的数目, 所以要过一阵子才能全部还给五殿下。”
秦骛在空气中握了一下拳头, 骨节摩擦,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送东西,扶容不要。
他找了各种借口, 甚至可以把金锭分给从前他最看不起的兄弟, 可扶容还是不要。
扶容反倒要把钱还给他,要同他划清关系。
秦骛目光阴鸷,看着扶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了口,嗓音低哑:“我还帮你杀了扶玉,买.凶.杀.人的钱, 你要不要也结一下?”
扶容胆子小, 秦骛笃定, 这件事情他不敢应承。
可是扶容捏紧了手里的小布包,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好啊。”
他说得轻,却十分清楚。
秦骛没有想到,扶容现在连杀人这样的事情,都能答应得云淡风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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