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间,大腿被磨到的地方有些刺痛,后腰以下也被颠得酸软。宁如深动了动腿,又揉了揉腰,整个人在旁边磨皮擦痒。
李无廷余光被他晃得恼火。
指节叩了下桌案,“赐座。”
案旁就有张矮凳,一般是侍奉君王的臣下或妃嫔坐在那里。李无廷还没有妃嫔,宁如深便在凳上坐下了。
这个位置距离李无廷很近。
他甚至一转头都能碰到李无廷的膝盖。
场中的比试还在继续,李无廷目视前方,端正地坐在位上。
宁如深在旁边待了会儿,又想起那声“啪嗒”来。他酝酿了几息,准备假装不经意地替人邀个功。
“说起来…方才马匹差点受到冲撞,不知道哪来的小石子救了臣。”
上方的李无廷看了过来。
宁如深不好戳得太破,转头望向场中嘀咕,“不像是尹指挥,会是谁出手相救呢?”
“……”
脸颊突然被一只大掌钳住,转了回去。
“唔…”宁如深抬眸对上李无廷垂眼而来的视线,只觉那双深邃的瞳底眸光犀利,烁如寒星。
李无廷细细看过他,“宁卿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为周围的人邀功了?”
哪怕无关自己的利益。
为耿家,为拾一。
拉近的距离间,气势更为慑人。
半晌,宁如深动了动被挤出的鱼嘴,“从…他们变得争气开始。”
李无廷,“………”
·
首场比试没过多久便结束。
李无廷起身离开了看台,宫人侍卫们一道跟随离开。
圣上一走,场地周围的众臣也纷纷散去。
宁如深下了看台,四下望了一圈。天色将晚,斜阳在场地上牵出了长长的影子,而三道骑马的身影还在破败不堪地颠簸。
尹照抱着绣春刀站在一旁奉命监督。
宁如深走过去,“多少圈了?”
尹照,“十二。”
宁如深惊讶,“这么久了,才十二圈?”
尹照,“中途我看投壶去了,没数。”
宁如深,“……”很上道啊朋友。
告别了尹照,他回了帐篷。
折腾了一下午,宁如深回去就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等他洗完出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四周点起了火,侍卫三两巡视着。
宁如深想了想,还是去了一处安静人少的地方,朝着夜色里试探地唤了声,“小石子?”
暮色中无人应答。
宁如深又俯身捡起一颗石子,啪嗒。
隔了两秒,拾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跟前,“有什么事?”
……果然是跟来了。
宁如深暗叹一声,“惊马的事多亏了你。你怎么跟进了春狩围场?私人护卫能进来吗?”
拾一答道,“不能,但锦衣卫都认得我,我进来时没人拦着。”
宁如深琢磨:喔,还没人知道你被打发走了……
拾一又说,“况且首领说,让我跟着你。”
“……应该不是指这种‘跟’。”
宁如深头疼于他的实诚,“算了,你先回去吧,别被人……”
话到一半,突然就看拾一瞳孔微震。像是想要溜走,但出于天性又被钉在了原地。
宁如深若有所感,心头一跳。
下一秒,身后传来了李无廷的声音,“宁卿是在同谁说话?”
“……”
他正站在帐篷一侧明暗交界的地方。
宁如深转头看去,只见李无廷带着德全和一队侍卫站在跟前。
他难言地动了动唇,而李无廷目光一侧,已经看到了他身后让出的拾一。
三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场面一下有些沉默。
宁如深站在中间,只觉人生难得有这么尴尬的时刻——
前老板、现老板和被“辞退”的墙头草头一次聚在了一起。
最尴尬的是,他们该不该点破相互之间的关系?
可一旦点破了,李无廷派锦衣卫天天丢他石子的事……
拾一欺上瞒下两头倒的事……
他御书房里自取其辱的一通表演……
就全部都要被大喇喇地遛出来鞭尸。
很明显其他两人也想到了。视线交互间,谁也没来破冰。
李无廷沉沉看向他,一言不发。
拾一用上了“呆遁”法,垂着脑袋装傻。
宁如深吸了口气,决定给各自留点尊严,维持这份看破不戳破的关系,
“回陛下的话,是臣的护卫小石子。”
李无廷默了两秒,“嗯。”
连问都不多问一句,看样子是认同了他的决定。
宁如深配合到底,“好了小石子,你先回去。”
拾一行了个礼,转头要走。
正在这时,尹照数完圈子来向李无廷复命了,“陛下。”他转眼看到拾一,又握着绣春刀上下打量一眼。
“喔,拾一,你也来向陛下复命?”
作者有话说:
尹照(冷面无情):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第13章 皇兄呢?
尹照问完,却发现没人说话。
被点到的拾一身形有一瞬晃动。似乎好想逃,却逃不掉。
尹照冷眉微蹙,这是怎么了?
宁如深实在顶不住,刚要硬着头皮开口,就听拾一憋红了脸震声道:
“指挥认错了,属下…属下不是拾一!!”
宁如深,“………”
走出万里,归来还是漏勺。
对面李无廷的脸色已经黑了一半,他捏了下眉心对尹照道,“你先下去。”
尹照点了点头,不明所以地走了。
场中又只剩下他们三人。
宁如深轻叹,“你也下去。”
拾一磕了个头,飞速消失在夜色里。
掩耳盗铃地各自支开了锦衣卫,宁如深和李无廷面面相对,无言了几秒。
宁如深抬眼,“臣……”
“晚膳用了?”话音同时响起。
宁如深愣了下,“还没。”
他刚沐浴完出来,头发都还未干透,披在身后仅着了一身皑白的单衣。
李无廷视线落下。
看人眸底好像还氲着水汽,襟口被洇出了一片水痕。夜里凉风习习,裹着青草和一点点水露的气息。
他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嗯。”
“?”宁如深被他嗯得没头没尾。正站在原处打量着李无廷宽挺的背影,就看德全扭头朝他挤挤眼睛,用口型道:
陛下召你用膳呢。
宁如深:……??
李无廷召他一起用膳,很可能是出于打破僵局的目的随口一提。
但他却不能随随便便地去。
宁如深回帐篷里披上官袍,束了下头发,准备出门时正好碰上兴高采烈的耿砚。
耿砚,“走,吃烤兔子!”
宁如深摇头,“我就不去了。”
“……怎么,你不吃兔兔?”
“陛下召我用膳。”
耿砚面色一扭,拍了拍心口来回念叨“平常心、平常心”,随后转头和宁如深一同出了帐篷。
天子和群臣都在帐前用膳。
帐篷面前的空地燃了篝火,天子位于正中央的主位,其余臣子则在旁边的火堆围坐。
两人一路往那边走,耿砚说,“对了,我刚看见卢侍讲、龚修撰、谭修撰三人回来了。四肢都被磨开叉了,估计大半个月起不来。”
宁如深唔了一声。
二十多圈,能不开叉吗。
耿砚又悄声问,“你惊马的那一下,该不会是他们故意的?你说是不是陛下看出来了,给你出气呢?”
宁如深听得一言难尽。
李无廷干嘛要给他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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