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怀恶意地想或许这只虫母已经被饿晕过去了,也可能成为某只野兽的饭后甜点,总归在安格斯为虫母设定的结局里,没有一个是好的。
当他彻底咽下嘴里的甜点后,安格斯抓起联络器,漫不经心地点开通讯录准备联系一下陆斯恩和艾薇。只是当余光瞥到盘子内的甜点残渣后,他的神情和动作却有少许的迟疑。
安格斯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却再听不到任何来自精神力链接动静;他手指顿了顿划过屏幕,并没按下拨通键,反而随手将联络器扔在一边。
“再观望观望……”
舌尖上的甜令人身心愉悦,但红发的高阶虫族却忍不住再一次畅想那位刚诞生不久的虫母会不会因此而饿死……那他一定会缺少很多乐趣的。
第6章 他的黄金
脆弱的神明在泥泞中踮起了脚尖,将手腕搭在了信徒的臂弯。
*
蜂以及其他低阶虫族带回来了很多东西,它们知道虫母需要食物,但却不知道哪一种食物才是更加符合虫母口味的,于是当顾栖被果香抓住嗅觉爬起身来,便看到铺满一地“杂物”。
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有什么能吃的吗……”
顾栖像是干死在河岸上的一尾鱼,软趴趴地担在天鹅绒蚂蚁的腹上,双眼巴巴地瞧着扇动翅膀靠近的蜂。他也不想当躺着等饭吃的小废物,奈何眼下虫母这具身体实在不给力,不然此刻就该是他自己爬高爬低,设陷阱、捉猎物、填饱肚子了。
——长久的独立让顾栖有些不习惯事事依靠旁人,即使这可能是一群忠于他的臣民。
毛发金棕的蜂用前足捧着一宽大的叶片,深绿色的叶子里面盛着几个水灵灵的浆果,顾栖几乎是扑过去抱在手里就吃。
过度的饥饿在某几个秒数之间让顾栖对自己感到陌生,他甚至怀疑刚才那一瞬间他的思维中兽性大于理智……
橙黄色的汁水落在了指尖,年轻的虫母抬着下巴用润红的舌尖卷到了嘴里,香甜四溢;而围在他四周的低阶虫族们都安静地等待着,几乎每一只虫的虫肢上都捧着不同种类的东西,鲜花、嫩叶、鸟蛋、半透明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的卵。
蜂的复眼里倒映着几百个正在吃浆果的小虫母,此刻的它就像是忙碌于后厨的厨娘,看似粗笨的前足很灵活地敲开了鸟蛋,将开了口的蛋递在小虫母的面前;里面的蛋黄、蛋白分分明明,像是个泡在水里的小太阳,随着蜂的动作微微摇晃,散发出一股腥咸的气息,让顾栖想到了儿时木屋旁的海。
他嗦了嗦手指,“鸟蛋?味道闻着好鲜。”
军校训练的生活里基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野外生存的训练项目,因此不止是生吃鸟蛋,在某些更恶劣的环境下,顾栖不得不尝试生啃树皮——比起咯牙还卡嗓子的树皮,他宁愿接受滑溜溜、一口就能顺着嗓子眼滑下去的生鸟蛋。
不过这滋味比他印象中好了很多,有些腥气,但并不足以压下去蛋清蛋黄的鲜。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这蛋光大小就足了,在吃下去后整个胃都冒出微微热量;一个整个鸟蛋下肚,顾栖平坦的小腹略撑起一道弧度,原本揪着肠胃痉挛的饥饿感也随之消失。
“谢谢了!”顾栖舔了舔唇看向蜂以及其他的低阶虫族,“你们还不吃吗?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几乎是在虫母问完的下一刻,其他低阶虫族便像是狂风过境一般三两下解决掉了带回来的其他水果、植物,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而吃饱后的蜂没呆多久便在顾栖好奇的眼神中又出去了一趟。十来分钟左右,蜂带着一丛又宽又大的叶片回来,正是前不久虫母洗澡时提出的需求。
“你竟然还记得啊?”就是顾栖自己在强烈的饥饿之下都忘记了最初想要摘些叶子布置山洞的打算。
他新奇地坐在天鹅绒蚂蚁腹部的边缘,半悬空的虫尾悠哉地来回晃动,幅度不大、频率不高,带着一种顾栖独有的轻快劲儿。
那巨大的叶片通体深绿、浅绿渐变,边缘圆润、生着细碎的齿轮,揉在手里质地却很软。整个宇宙浩瀚无垠、物种繁多复杂,顾栖并不知道手里的叶片属于什么品种,他所能学到的课本知识不过是沧海一粟,因此面对陌生植物时他只能凭借低阶虫族们的反应来确定它们是否有毒。
显而易见,这叶子应该是可用的。
“嗯……”顾栖本想招呼蜂再把他抱起来,只是嘴张了半截忽然一顿,若有所思地看向顶着满身金棕色绒毛的低阶虫族,黑曜石般的瞳孔里闪过一抹微光。他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吧,这样方便一点。”
这点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把它们当作是同伴了。
安静悬在不远处的蜂似乎是被虫母的话给砸懵了,低频率震动的半透明翅陡然一窒,随后蜂鸣声比平常还要大很多。不只是蜂,其他拥在周围的低阶虫族也忽然挤了过来,漂亮的蓝摩尔福蝶、优雅的兰花螳螂、照亮山洞的萤火虫以及被顾栖坐在屁股底下的天鹅绒蚂蚁。
更远一些守在洞口的低阶虫族们也躁动起来,对于它们来说虫母赐予的名是一种荣耀,是对它们忠心最大的赞扬,即使它们可能并不知道名字是否存在更深层的含义,但无疑——它们想要。
它们想要被烙印上属于新生虫母的痕迹。
它们想要被虫母呼唤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
“你们……”顾栖瞬间被几十只复眼盯住,成百上千、大大小小的自己呈现在各色的眼面之上,有种惊悚片的效果。他试探性道:“你们都想要?”
第一个点头的是蓝摩尔福蝶,那对宛若宝石的蓝色翅膀随着主人的翕动落下点点星光似的鳞粉,立马被时刻注意着的蜂一翅膀给扇了回去——那是顾栖第一次看到萤火虫打喷嚏,于是腹部的光源也随着身子的抖动而一颤一颤,像是年久失修的老电路。
顾栖“扑哧”笑出了声,萦绕在心头的“死亡预告”在这一刻逐渐飞离;不同于他不断自我放松的心理建设,这一次的轻松实实在在,让顾栖一扫眼底的暗沉,多了些明媚的光。
他伸手抱住了蜂毛茸茸的围脖,骨节分明的手在金棕色的绒毛里来回穿梭;柔软、温暖,这是顾栖醒来后感受到的第一个安全感。
黑发虫母侧脸把脑袋埋了进去,蜂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温和的果香,以及被阳光晒后的暖意,这让他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
“你就像是一块落在荒地里的黄金。”蒙着尘埃,却被我给捡到了。
他喃喃道,“叫你黄金好吗?”
——嗡嗡嗡。
蜂鸣声增大又减小,像是在赞同虫母的主意。
“那就叫你黄金了。”顾栖拍了拍蜂的大脑袋,转而看向另外几只眼巴巴等待着的大家伙。
作为低阶虫族的它们,或许终其一生都不曾拥有名字,即便它们有铁甲、很强大。
顾栖的心忽然有一瞬间的柔软,柔软于自己孵化后就陪伴在他身边的低阶虫族们。在这里没有什么帝国军与虫族,没有国家、种族的隔阂,有的只是一个重捡回来一条命的小虫母和另一群笨拙到可爱的大家伙们。
黑发的虫母笑了笑,他抬手招呼地叫来所有的低阶虫族,一个接一个,整整二十八只低阶虫族,全在这一天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会记住它们的。
“走吧黄金,带我去周围转的看看。”
既然决定暂时生存在这里,顾栖有必要熟悉周围环境,腿脚的不灵便只能让他把自己的行动依托在蜂的身上,好在蜂是一个很懂他心意的“司机”。
嗡鸣声再起,蜂抱起虫母格外平稳地离开了山洞,被起名为海蓝、萤石的蓝摩尔福蝶和萤火虫屁颠颠地跟在后面,其他低阶虫族继续守在山洞周围,防止这颗星球上的其他野兽靠近。
顾栖坐在蜂的怀里足以鸟瞰底下的景色——
这颗星球的以山与树林为主体,自他孵化的山洞后侧绵延近千米都是大大小小的锥形山,从山口冒着烟气;而另一端则是浓绿色像是翡翠的丛林,树木高大茂盛,冷杉排布分明,苔藓遍布,偶尔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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