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识微沉吟片刻,长长叹息,拖着声音:“高处不胜寒嘛……反正我当下这个境界,你们合起来也打不过。”
五长老后悔提这茬了,将茶盏捏紧又放松,总算凭着修养忍住,没直接摔到这张气人的脸上。
回到长晴峰,云落想要试试新学的医术,李识微大方地挽起衣袖,置于案上。
师尊的脉搏不沉不浮,和缓而有力,隔着温热的皮肤振动着指腹。轻易便知,身体强健,内力深不可测。这或许才是有望飞升成仙的体质。
云落目光下移,只见手掌宽大,横纹清晰,修长的指节随意屈起,其上覆着剑茧。正是这只手,暗藏着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又牵着他一招一式地练剑或是画符,送来暖如春风的灵力。
指尖下的脉搏犹在律动,一下下叩击着心门。云落壮着胆子,捏了捏覆着薄茧的指端,触感有些硬。
十指连心,对于长年以手执剑的剑修而言,更是敏感,李识微将云落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在眼里,心口像被幼猫的蓬松尾尖扫了一下。
他不禁笑道:“你这是在把脉,还是在看手相呢?”
云落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接话:“嗯,这个手相……福禄绵延,与天同寿。”
李识微笑出了声,心底最深处又被轻轻拨动,淡声道:“与天同寿可未必是好事。”
云落疑惑地抬头,这不是修仙之人的终极理想吗?
回答他的只有轻飘飘的一句:“天地茫茫,只我一人,又有什么意思。”
似乎也有道理。云落若有所思,问道:“师尊现在不会觉得无聊吗?”
毕竟放眼天下,能与之敌手的找不出几个。师尊终日陪自己练剑,不能说是放水,应当说是泄洪。
李识微看着他笑:“我可觉得好玩得很。”
好玩……指的是自己吗。云落无语。
李识微抬手揉他脑袋:“你若这样想,不如好好修炼,早日与我比肩。”不过云落已经非常勤勉,他应当盯着点,劳逸结合才好。
云落像被他揉晕了,呆呆地看着他。与师尊……比肩?没像前世那般原地打转已经是万幸,怎么会做这种梦。
“有什么不敢想的,我刚拜师时还不如你呢。”
见弟子表情疑惑,李识微回忆着,悠悠道来:“那时老家伙迟迟不教我剑法,反而拿我当杂役使唤……”
云落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老家伙”指的是传说中德隆望尊的蓬山老祖。
那时的李识微,不过是一个半大少年,好不容易洗脱了一身的尘土与血污,鼻子上又蹭了一层锅灰。
他顾不得擦去,把几碟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糖豆摆到桌上,沉着脸,似乎仍有些不服。
老剑客对他的黑脸视若无睹,也不细看眼前这几碟,只挨个捡起几粒,扔进嘴里囫囵嚼两下,惜字如金地点评——
“糊了。”
“夹生。”
“不够甜。”
“甜过头了。”
李识微差点背过气去,刚学的礼数都要丢光,恨不得直接动手跟人打一架:“你是不是特意消遣我?”
老剑客八风不动,哈哈一笑:“我是你师父,怎么会消遣你呢?”
“你这小孩啊,心火难定。”他用粗糙的指头戳了戳李识微的眉心,“你不去降伏它,它就会降伏你。”
“修道先修心,心不定,万事无用。”
当年师父的话语犹在耳畔,李识微复述道。
云落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望着眼前师尊从容而成熟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当年那个毛躁青涩的少年。
他又忍不住开口:“蓬山老祖竟然是那样的脾性。”
“是啊,比我还招人烦。”李识微直言不讳。
“师尊……也不烦呀。”除了练剑的时候经常将自己挑翻在地,还有现在这样,手一放到自己头顶就拿不下来。
像有读心术似的,李识微轻笑,收回了手,仍有一半心神沉在回忆里。
当初师父那么做是为了磨炼他的心性,不过方法的确有些离谱……而如今,云落的心性倒不必他费力,这孩子生就一颗玲珑剔透心,他要做的,是不让其蒙尘。
云落端坐在桌案对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李识微注视着他,不由细思——他这徒弟不是自哀自怜的性子,恰恰相反,像石缝中的野草似的,有一点生机便拼命争取,韧性十足。
那么,他那刻骨铭心的自卑到底从何而来?
“小云。”
云落被唤回了神,只听师尊语气平缓:“当初那个内门功法,到底是你偷学的,还是有人教你?”
第10章 十 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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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呆愣地坐在原地,许久不曾回忆的过往缓缓浮现,经这一句点拨,种种痕迹相互勾连,刹那间,从未有过的阴影布满心头。
方才的轻松氛围一扫而空,李识微见他脸色发白,不出一声,缓声道:“你若是不愿说也无……”
“是……应沉慈。”云落的嗓音干涩。
“谁?”李识微疑惑地发问。
看来师尊的确不大了解宗门之事,这样也好。若是其他人,只怕都会回答“他怎会做出那种事,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云落略定心神,隐去了前世之事,只简略介绍其人以及自己与他在外门的来往。
李识微似乎没听出什么纰漏,只问:“功法可在你手上?”
云落摇了摇头,此世与前世相差甚远,谁知道如今还有没有那本功法呢。
李识微略一沉吟,又问:“你还记得多少?”
“全部。”
“……默一份给我。”
云落下笔的速度很快,毫不迟疑,似乎早已烂熟于心,大概是因为心绪不宁,字迹没有往日那般工整。
李识微坐在一旁,望着他蹙起的眉间与紧闭的双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本默完,窗棂上黄昏的霞光已经褪去,室内亮起烛火。
李识微将这一本掂在手里,发觉其中内容比自己预想的更多,但面上不显,只露出微笑:“辛苦了。”
“师尊。”云落捏住自己因为长时间紧绷而酸痛的手腕,凝视着他,终于开口询问,“这功法……有什么问题?”
“大概会让人修为受限。”李识微回答得简练而含糊,像是怕多说几个字,会加倍刺伤对方。
一锤定音。
睫羽密密低垂,颤动着落下黯淡的阴影,李识微无法看清云落眼中的情绪,心口像被拧了一下。
他靠近了些,伸手抚上头顶:“别怕,大不了我去把那个应……”
话未说完,云落抬起双眼:“应沉慈在宗门内颇得人心,此事又无凭无据,他不会承认的。”
一点悲戚神色稍纵即逝,变得沉寂无波,似乎不需要多加安抚。李识微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那就从长计议,免得打草惊蛇。”
夜色如墨,云落独自回到住处,失魂落魄地关上房门,蜷缩在床榻上。
他没有点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围堵,一如阴魂不散挥之不去的过往。如今的生活无忧无虑,他竟然快要忘了,前世此时是怎样的迷茫与痛苦。
“最近的那些闲言碎语,你听到了?”
应沉慈的眼神关切,语气平和,却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温度。
云落嗫嚅着说不出话,他听到了,每一句都听到了,说他占着极夜峰弟子的位置却名不副实,说他天资愚钝、举手投足都贻笑大方,还有人怀疑他在宗门大考上的成绩是作假……
应沉慈重重地叹了口气,其中的失望如泰山压顶,压迫着呼吸。
“如此下去,丢的不仅是你自己的脸面,还有我和师尊的。”他像是没注意到云落的神色,继续加码。
“师兄,我……”脱口而出的话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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