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识微不由轻笑。
云落又有些担忧地看过来:“师尊的灵力可受得住……”
此处已经逼近秘境中心,两人的境界都掉到了筑基左右。这样的消耗是不是太大了?
“就玩这么一次。”李识微满不在乎,向云落眨了眨眼。
释放出去的灵力逐渐耗尽,烧熔的镜片焕发了最后一点光亮,光影纷纷暗淡,最终寂灭,仿佛从未出现。
曾经多少绮丽壮阔的景象,都化作了尘归尘土归土的寂寥。
云落始终安静地旁观,不知为何,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间,清风拂面,碧海澄澈,一片巨大的阴影从海面下游过。
倏忽白浪翻涌、气柱冲天,海水被分开,晴空皓日之下,大鱼浮出水面,发出摄动心魂的悠远长鸣,随即驾起浩荡长风,向九霄云外扶摇飞去。
庞大的鱼群同样跃出水面,追随其后,像波光粼粼。
云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遥望这腾飞的鲲鹏。
它的眼睛湿润而深邃,像暗色的宝石,忽然转动,径直回望过来。云落的身影本应映于其中,却空无一物。
云落周身一震,视野变得迷蒙,试图再睁开双眼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醒了?”
梦境如水汽一般转瞬消逝,他被惊得立即清醒,循声看去,只见李识微的脸庞近得过分,眼中流转着温和的笑意——
他靠在师尊的肩上睡着了。
脑中空白一片,云落连忙坐直身子,脸热心跳。
李识微像没注意到似的:“这里离秘境中心不远,坚持得这么久,已经很是不错,你该回去了。”
末尾一句落进耳里,云落愣住:“……师尊呢?”
李识微站了起来,提起琉璃灯盏。
云落也跟着站起,神情关切:“师尊要独自去吗?”
“再往前,修士与凡人无异,可秘境毕竟不同于凡间所在。”
“我行走自由,但不一定能护住你。”
“这秘境环境多变,你尽快离开,不必等我。”
一句又一句跟连珠炮似的,把云落要说出口的反驳都堵了回去。
趁着对方哑口无言,李识微扬起唇角:“明白了?”
“……明白了。”云落终究还是乖乖点头。
李识微安下心来,转身迈步,向山谷另一端走去。
未走出多远,忽然,身后再次响起一声“师尊”。
他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云落依旧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他,似是不舍。
云落将这两个字喊出,望着应声回头的对方,讷讷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胸口下跳动得飞快,他莫名地感到不安。
李识微沉默地与他对视,没有驻足太久,迈开步伐,几步走回到云落面前,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目光温和,声音也轻柔:“放心。”
目送着云落往反方向离开,消失在巨石缝隙后,李识微缓缓出了一口气,从云落靠上时开始僵住的肩头终于有所放松。
提灯轻轻摇晃,脚步不停,迎面的雾气愈发浓重。
无色渐渐凝成了乳白,甚至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灯光也只照见身前方寸。
前方道路不明,李识微的心中也颇为稀罕地不太明朗。
自从偷听到那个消息,他一度茶饭不思,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
他知云落早已长大成人,可仍然把他当作需要照顾的孩子,另一方面,前世那般遭遇,他便以为云落决定断情绝欲全心修行,不曾想,心意已经悄然而生。
那么会是谁呢?李识微将云落的人际关系翻来覆去地想,看谁都觉得不对。
情爱之事,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云落待人总是谦和有礼,不冷也不是很热,没有动情的迹象。
一筹莫展之际,李识微从池水边经过,瞥见其中倒影,恍然发觉,漏了一个人——他自己。
这个答案石破天惊地浮现,他更想不起其他人了。
连带着方才秘境中的相处,许久以来,云落面对他时的一颦一笑在眼前连连重现,真相昭然若揭。
可是为什么?雏鸟情结?孺慕之情?还是……
不论是什么,那双望向他的眼眸始终清澈而灵动,不掺一丝杂质,毫无保留的真诚。
年轻人的热切真心最为难得,是举世无双的宝物,这样捧到面前,他破天荒地有些胆战心惊。
毕竟云落是不一样的。
他亲眼见证云落拼命挣脱往日困顿,重获新生,又好不容易养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蓬勃朝气,如此艰难,如此珍贵,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减损,都罪无可恕。
那夜云落喃喃一声“不可求”,他隔门静立,心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无论如何,他不能轻举妄动。
各种念头越绕越乱,李识微甩了甩头,罢了,等回去再说。
正这般想着,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难道是云落不听话追过来了?
不对。
李识微正要转身,斜刺里寒光一闪,“哧”地一声,白雾中响起剑刃穿透血肉的清晰声响。
提灯重重地摔在地上,灯罩碎裂散落,沾满了鲜血,其中的火焰闪了一闪,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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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赶上清明节(?
第28章 二十八 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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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没有离开太远,绕过巨石就停下了,他还是想等一等师尊。
他在巨石旁来回踱步,又原路返回,面对着空荡无人的幽暗山谷,渐渐地有些焦急。
已经过去很久了,师尊怎么还不回来?这里不是唯一的路径?
原地转了几圈,他定了定神,站稳脚步,准备召出传讯符,就在此时——
“师弟。”
云落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急速转身,将莫追剑召于手中。
剑锋指向处,应沉慈正直勾勾地望着他,瞳孔不正常地颤动,嘴角笑意阴沉:“师弟……好久不见。”
云落惊愕地盯住这恶鬼一般的人,浑身绷紧,心中警铃大作。刹那间,仿佛前尘旧忆迎面而来。
这不是幻象,此人不知如何从断剑崖下逃脱,又出现在这里,而且和前世最后一样,入魔了。
怎么回事?
云落审视应沉慈的同时,应沉慈也在打量着云落。
他恢复清醒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已经逃离了天行宗,也已经将黎钟亲手杀死。
他什么也没有了,彻底无法回头。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记起了前世。
他记起了前世是如何堕落、如何入魔,也记起了前世将云落牢牢困住,当了许久的声名显赫的大师兄,从未将这些事迹败露于众人面前。
此世彼世为何如此相差,很显然,与眼前人有关。
清冽剑光映着明眸皓齿、玉骨冰肌,无情也动人,只一眼就勾起前世回忆,诱人想起那横陈于月光之下的销魂模样。
他怎么能把这些忘了呢?
应沉慈一步步逼近,望向云落的眼神带着痴迷与癫狂,这副模样与前世倍加相似,云落横剑于前,愈发警惕,愈发不安。
“你在等那个烛明?”应沉慈忽然开口。
云落猛地将剑柄攥紧,心底的不安直逼定点。
应沉慈沉默地看着他,看着那担忧的神情一晃而过,刺眼得很。
若不是那个烛明,这一世的云落也会归他所有。那些亲昵的神态、热切的目光,在很久之前,都是属于他的。名誉、权力、坦途、大道,都该是他的。
应沉慈咬牙切齿,每说一个字都更加痛快:“你等不到他了,他已经死了。”
云落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旋即浮现出锋利的杀意。
“秘境中心九死一生,没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应沉慈继续说。
不愿过多纠缠,云落抬步向前,他要去找师尊,现在就去。
应沉慈拦到跟前,他怒视道:“闪开。”
“知道为什么我这样确定么?”恶鬼一般的声音响起。
“因为是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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