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也不知真相,就是听到吵闹之声才过来的。
然后,甄公又另外点了几个学子,无一例外,大家都是被声音吸引过来,没有一个人看见了事发当时的具体状况。
甄公看向俞州几人沉吟,“这样说来,就是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却都没有实际证据,证明损毁画卷的人,是对方了?”
甄公不愧乃当世鸿学大儒,清流名士,断案不偏不倚,讲求实证。
闻言,俞州三人心中都松了口气,书院如此冷静明理,他们就有辩驳的机会,事情还有挽回余地。
三人之中俞州的辩论口才最佳,自是由他出面做代表说话。
但薛之舟做贼心虚,眼看三人有了辩驳机会,心中害怕,便急切地再次抢先开口,颠倒黑白道,
“求山长明鉴!此长廊人烟稀少,学生刚才路过,恐闯了禁地之流本不敢过来,却无意中听见这里发出吵闹之声,心下好奇,这才走过来查看。”
“却不想看见这三位仁兄竟将壁上画卷拿了下来,相互争论推攘,最终导致画卷撕毁,我心中惶恐,便没忍住大喝了一声……”
“他们见我引来其他学子,竟心生歹意,反倒污蔑是学生撕毁画卷!山长,学生所言句句属实,断不敢妄言,请山长明察秋毫,为学生做主。”
他满脸诚恳,字字泣血,真的是仿佛遭受了什么天大冤屈般。
俞州简直都要快不认识诚恳这个词了。
岑明辉和闻俊良也被面前之人的无耻程度惊呆了,斯文败类,这就是真真的斯文败类啊,撒谎撒得如此熟练,平时没少干缺德事吧。
俞州当即气笑上前,二话不说直接开炮,
“都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位兄台,你可真真将这句话贯彻到骨子里,如此能人能才,兄台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青天去?”明白点说,就是你咋不上天呢!
时下人都讲究含蓄,尤其是读书人,就算要与人骂架,也要做个半天铺垫才开始,作首锦绣诗,以比喻的方式来嘲骂。
像俞州这种上来就开喷的,世所罕见,更别说他还骂得直直白白,简直就是清流中的一股泥石流。
“噗嗤”有围观学子没忍住笑出声。
他还是头一次听见乘风上青天这种激励人的话,还能用来骂人的,真是涨见识了。
其余学子也都纷纷抬手掩住忍笑的嘴角。
就连甄公都看了俞州一眼,藏在胡子下面的嘴角抽了抽。
不过俞州脸皮也厚,而且他一个原本整天说大白话的现代人,这样嘲讽,他已经觉得非常非常含蓄委婉了。
而薛之舟就是气得哆嗦了,“你,你粗鄙无礼,不堪为伍!”
“你不堪与我为伍,我就堪与你为伍了?今日事情到底是谁所为,我就与你辩上一辩!”
俞州说完,不再给薛之舟开口的机会,看向甄公道,
“山长,刚才之事,我们三人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撕毁画卷之人是谁,但我却能证明我们三人,绝对不是撕毁画卷之人。”
“刚才各位兄台过来时,看见我们几人所站的位置和方向,就是此刻所在,对吗?这里距离长廊至少有一丈之远,我们是有脑疾,还是疯癫了,才会把画取下,拿到这里来观看?”
“这位仁兄说听见我们三人争论之声,才好奇过来查看。既然我们争论声如此之大,为何单单就这位仁兄听见了?”
薛之舟被说得背后冒汗,赶紧辩解,“那是因为这里僻静,周围无人!”
“哦,既周围无人,怎得仁兄你一嗓门,就引来了这么多围观学子呢?”
“我,我……你强词夺理,巧言令色。”
薛之舟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做出不善言辞的模样强硬道。
俞州却不接他的招,继续不急不缓道,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提出疑问罢了,仁兄回答不出,就说我巧言令色,仁兄才是强词夺理吧?”
“何况此处长廊尽头,并无角门通道,既然仁兄是听见动静才过来的,那你站的位置,理应在我们身后才是,为何你现在,却在我们前头?”
薛之舟拉他们做替罪羊,不过是临时起意,只靠着言语引导辩解,并无周全后手。
此刻俞州将逻辑一一理顺,连连发问,他哪里回答得出来,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就像刚才众人怀疑三人那般,也将怀疑目光投向了薛之舟。
若薛之舟对此没有个解释,他也别想清清白白从毁坏画卷之事中摘出去。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岑明辉和闻俊良心中高兴,觉得此事他们终于可以脱身了。
但现实往往都没那么如人意。
“俞兄此言差矣。”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俞州转头去看,确实是个熟人,赵立轩。
……
赵立轩会站出来帮薛之舟说话,并非是他和薛之舟相识,又或者关系匪浅。
纯粹是因为他心中对俞州有怨气,以及想要趁机扬名!
退掉乔楠的婚事,全是形势和母亲所逼,他心里是喜欢着乔楠的。
当年,他年少考中童生,意气风发,县城不少商户都看中了他的潜力,想要将家中女儿哥儿许配给他。
但他却一眼就看中了乔楠的画像,那般清风明月的身姿,叫人见之便难以忘怀,定亲后他们时常通信,他见识了乔楠的满腹才学,心中更是欢喜爱慕。
只是谁知道后来会出现落水之事。
他原本以为那就是意外,虽难过却也只能无奈神伤,结果却没想到他刚退婚,俞州就去给乔家当了上门哥婿,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尽管是乔家主动去找俞州提亲的,俞州也解释过亲事乃他舅家逼迫,导致的阴差阳错。
但赵立轩还是不免生出隔阂,尤其是看见两人成亲后恩爱的样子,在强烈的不甘和后悔中,忍不住阴谋论了。
他觉得就是俞州无耻,窥视朋友未婚夫!
说不定当初落水之事,都是对方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夺人之妻!
再加上他原本想要用自己诗集扬名的计划,也被俞州给破坏掉了,赵立轩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对俞州生出了仇恨之心。
现在被他碰到,他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赵立轩从人群中走出来,朝甄公和书院夫子们,拱了拱手,做足君子端方的模样,这才看向俞州,以公道人的口吻道,
“俞兄刚才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否太过咄咄相逼,欺负这位兄台不善言辞?”
他这话一说出来,便表明了立场。
薛之舟见有人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心情又是感激又是欣喜,连忙点头附和,
“兄台所言极是,此事没有证据,全凭各执一词,我又并非不回答疑问,他却连连发问,不给我思绪机会,分明就是想屈言成招!”
岑明辉到这话,再次气笑了。
闻俊良跟着甩袖道,“我俞兄说得没错,你当着厚颜无耻!”
“几位何必……”
赵立轩开口,想继续帮腔。
但俞州已经把他打断,直接道,“我们不过提出疑问,赵兄都觉我们咄咄相逼,要是我们再说些什么,怕是真要成了那等十恶不赦之徒了。”
“既然赵兄如此深明大义,又才学超众,那么此事便由赵兄来发问,问问这位仁兄到底作何回答,让我等见识见识赵兄你的威武霸气。”
他倒要看看赵立轩想搞什么幺蛾子!
赵立轩被俞州这通明明白白的嘲讽一噎。
周围学子又有人没忍住,因那句威武霸气“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管今日撕毁画卷真相如何,反正这位兄台当真是个妙人啊!
赵立轩既已插手此事,便就再无后退的道理,哪怕心中再怒俞州毒舌,面上也不得不忍住脾气,帮薛之舟辩解。
“俞兄果真舌灿莲花,赵某不敢当才学超众四字,今日站出来,不过是赵某不愿见证一桩不平之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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