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生下了车,从后座上拿了一盒甜甜圈:“先吃一个。”
甜甜圈五颜六色的,撒满可爱的彩针糖。陈文港稍一犹豫,霍念生便拈了一个抹茶的,殷勤送到他嘴边:“还减肥?你太瘦了,用不着,再瘦就硌手了。”
陈文港低头咬一口,带点苦涩的甜味在嘴里化开。
车子已经上了路,陈文港悄悄又摸了一个蓝莓的。
霍念生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好吃吗?”
陈文港看了看,转了一边,把没咬过的地方送他嘴边。
霍念生毫不客气咬下去一大块,差点咬到他手指。满口甜腻。
陈文港和另一个女志愿者黄姐把两个女孩子从爱心之家牵出来,一个叫童童,一个叫点点,她们发出“哇”的惊叹,眼巴巴地扒着甜甜圈盒子,但都没动手。
两个都五六岁的样子,也可能是看着小,都有先心病,吃高糖高盐对心脏负担大。
这时陈文港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个透明的塑料罐子,拧开,里面是满满一罐草莓冻干:“那是叔叔给其他人准备的小零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啊,你们俩的在这呢。”
童童欢呼一声,冲上来抓了一把。
她稍微大一点,也活泼好动一点,不认生,一边往嘴里填,嚼得嘎嘣响,一边好奇地仰头看霍念生。阿姨和哥哥她都认识,这是个全新的陌生生物。
点点不好意思,抱着陈文港的腿,把脸埋在后头。
下颌尖尖的,弱气胆怯,有点林妹妹弱柳扶风的气质,打招呼轻得像蚊子哼哼。
陈文港抓了一小把冻干,放在她手里,让她自己吃。
黄姐跟他打听:“这么大一罐,你从哪买的?晚上回家我给我女儿买点。”
陈文港跟她说了:“你买这个冻干的水果,稍微贵一点,里头没有什么添加剂,别买那种果蔬干,都是油炸的,特别不健康。”
黄姐撩撩头发,跟霍念生握手:“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都要蹭你的车了。”
又解释:“这也是规定,不能一个人带孩子出门,至少两个人以上。”
每家福利院管理制度不尽相同,不管哪家都不可能放儿童随便外出。小孩肯定觉得不自由,拘束着很无聊,有的孩子还有排斥情绪,但事关安全,这个原则是要有的。
但固定结对的志愿者节假日可以把她们带出去逛逛。
下一站,卢晨龙跟他弟弟小宝也上了车,小宝毫不客气,抱着个甜甜圈,吃得满脸巧克力酱,还没到站,前襟已经遭殃一片,卢晨龙满脸嫌弃得生无可恋,陈文港往后递了张湿巾。
最后一个是乔斯金收养的那个小男孩。周末乔斯金也要出门遛娃,这才都约到一起。
他自己开了车,一众人浩浩荡荡,在商场中庭碰头。
霍念生跟他也握了手,听陈文港介绍这是以前的老师。
陈文港一手牵着一个萝卜头,霍念生不动声色把手滑到他腰眼。
他只要愿意,完全不让自己显得像个局外人,甚至跟黄姐也能聊几句家常,竟还显得挺像个居家好男人。只有小孩的直觉是准的,霍念生一回头,齐刷刷全都躲在大人身后。
他们这个大部队,能选择的去处其实不多。像游乐场,露营,野餐——都是不合适的项目。不过新上映一部很流行的动画电影,众人经过商量,买票进了电影院。
影院人多,冷气开得很足。黄姐拿了条围巾,把点点裹起来。
借着大屏幕的明明暗暗,霍念生看见陈文港也从包里抽出条丝巾,给童童系了个披风,冰雪女王似的。
让他开始好奇,他那个百宝箱似的双肩包里都还藏了什么东西。
熊孩子们看电影是不得安静的,感情充沛过头,满场大笑大叫必不可少,间歇性还有年龄太小看不懂剧情的在哭,是被家长硬带来的,按在椅子上。看到一半霍念生就出来了。
本想去抽烟区,想想,烟盒又放了回去。
其实他抽烟也没有瘾头,不记得从哪次见面开始,渐渐就不在陈文港面前点火了。
否则陈文港会跟他要。
抽一口两口的也无所谓,但霍念生觉得,他还是忌烟忌酒好一点。
没过多时,陈文港也跟出来:“不好意思,你觉得挺无聊的吧?”
霍念生确实无聊,在柜台买了根棒棒糖叼着:“没有的事。你怎么不接着看了?”
两人走了几步,陈文港陪他坐在外面长椅上。
那长椅本来是三个人的位置,承担了两个身量高挑的男人,一下就显得满员了。霍念生占的地方尤其大,长腿支棱着,脚踝搭在另一条腿膝盖上。
陈文港用手背碰了碰他大腿,裤子包裹下的肌肉紧绷有力。霍念生闲闲地握住他的手。
“其实她们能去的地方不多,去户外,怕中暑,怕感冒,一点小感冒都容易引起并发症。”陈文港说,“要不然我会建议去赶海。出生在金城这个地方,不跟大海打交道,就太可怜了。”
“你喜欢赶海?”
“不会吧,你没赶过吗。”
“你连我出海的资格都剥夺了。忘了?”
“赶海和出海又不一样。”陈文港没理会他强词夺理,笑说,“小时候我赶过,提着桶,可以找到生蚝,蛤蜊,海肠,螃蟹,大贝壳……赶完了,直接在海边搭灶做饭……”
“有机会你带我去。”霍念生似乎听得向往,但在这方面,实在没有相关的美好记忆,扯了另一件事跟他秋后算账,“对了,两个小的管你喊哥哥,怎么让她们管我喊叔叔?”
陈文港撇过脸,险些笑出声来。
都是他早上开了个头,让点点和童童叫叔叔。后面卢晨龙他弟弟、乔斯金他儿子,听见都跟着这么喊,所有大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那时候还上高中,所以是‘爱心哥哥’。”陈文港推开他的脸,“霍少爷,你都多大年纪了,再往上走三十而立了,让一群没上小学的小朋友叫哥哥,你好意思应吗?”
霍念生哪有什么不好意思,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你管我叫什么?”
陈文港含笑乜他:“霍总。”
霍念生在他手背上缱绻画圈:“咱们论论辈分,你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叔叔?”
陈文港脸一热,听他继续说:“也算挺有情趣……下回记得试试?”
这时黄姐牵个眼泪汪汪的小家伙也从后门溜出来,看见他们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在这呢。”她健壮的大手握着一只细若无骨的小手,“文港,点点非要找你。”
“乖,怎么了?”陈文港把孩子接过来,摸摸头。
点点抱着他的脖子抽噎,泪珠子噼里啪啦,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不想看电影,想跟你玩。”黄姐说,“里边小卢和乔老师看着呢,我就带她出来看看……我回去了啊,你们别乱跑。”
“我们在这个地方等。”陈文港应了,“待会儿你们出来再找我们。”
点点趴在他肩上,哭了一会儿,停了,湿润润的眼盯着旁边霍念生。
霍念生也跟她对视,她忽然像贝壳一样合拢起来,把脸埋到陈文港肩膀上。
陈文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掏出手机,横过来放他面前,打开视频软件:“不想看电影啊,我们看点别的吧。你喜欢看什么,海绵宝宝?”
她点点头。
霍念生笑了笑,陪他们看。
就这么等到电影散场,大伙重新聚起来,在乔斯金的建议下,又去了楼顶的乐高乐园。
四个孩子围着一个小圆桌,各自拼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点点玩一会儿却又不玩了,黏过来,挂在陈文港小腿上。
比起动画片和玩具,明显这个孩子对跟人感情连接有更多依赖。陈文港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圆桌旁,支起腿让她靠着,她才重新开始玩,按几块积木,就要摸摸他还在不在。
她非得挨着陈文港,童童看见了也要学。于是挂件又多了一个,一下引发了从众效应,剩下两个男孩子也挤过来抢他,好像这是个手快有手慢无的香饽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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