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倦甩了甩掌心的水珠,捞起手机。
太阳很大,完全想不到两个小时后会下雨,他懒洋洋地说:“你要吃吗?”
周辉月问:“樱桃吗?”
虞倦点了下头,樱桃才洗过,沾着水珠,他的指尖拿着樱桃梗,在镜头前晃了晃:“没那么甜,很好吃。”
绿的眼睛,红的樱桃,在镜头前留下明亮的色彩。
但周辉月说:“看不太清。”
虞倦认定这个人很麻烦。樱桃的模样并不影响味道,但还是将手机拿的更近,对准镜头,重新展示了樱桃。
不知为何,周辉月也离屏幕很近,近到虞倦觉得他就在自己的面前。
两人从未如此靠近过,周辉月的脸很英俊,只是覆盖在伤病、冰冷和阴郁之下,他的眸色很深,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过于深邃,就像是一个漩涡,会将人吸引进去。
虞倦缓缓眨了一下眼,心跳有一秒钟加速,或许是因为危险。
他回过神,离得远一些,闷闷地说:“看到了吗?”
周辉月想到的是掩映在枝叶间,属于虞倦的、很红的嘴唇。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好。”
虞倦“哦”了一声,最后说:“过一会儿,我在下雨前回去。”
看他挂断了电话,刘奶奶好奇地问:“是谁啊?”
在此之前,他只和周辉月发过消息,解释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也比较简略。
虞倦想了想,继续模糊道:“就是说过的那个亲戚。”
刘奶奶慈爱地笑了笑:“什么亲戚?听起来不太像。”
虞倦有点心虚,没说话,找了个袋子,装了很多樱桃。
*
回来后,虞倦将粽子分享给了周辉月,并且特意点出,其中有他的很多功劳。
周辉月很给面子地说好吃。
至于樱桃,虞倦放到了水池边,很显眼的位置。
吃完饭后,虞倦回到房间,冲了个澡。他在外面跑了一整个上午,有点累了,想回去睡个午觉。
但是躺到床上,辗转反侧,他又睡不着了。
虞倦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某件很重要的事,并且无法决定。
填报志愿的时候,虞倦痛快地选了学校。无聊之下,又查了查那所学校的资料。
学校的确离白城很远,专业水平也不错,但令虞倦不满意的地方也很多。
天气太冷,宿舍破旧,校规严格,不允许外宿。
这些也不难解决,再换一个学校就好。
再次挑选的过程中,本来不在选项范围内的白城大学,进入了虞倦的视野。
意外的是,白城大学竟然和虞倦原来世界的一所学校的各方面都很相像。虞倦想了很久,才大概琢磨出理由。白城大学是周辉月的母校,在文中有过对学校的各种描写,作者写书的时候可能参考了现实,使用了真实世界的设定。而书中的世界成真,根据逻辑补充完整,两所学校就差不多了。
而虞倦从小就对那所学校很心仪,为之努力。
一件简单的事变得困难起来,虞倦没再挑选别的学校了,有时候打开志愿填报的界面,会不由自主地发呆。
如果选择了白城大学,意味着虞倦要留在这里,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年都不能离开,或许会卷入《白城恩仇记》的剧情中。
虞倦叹了口气,抬起手臂,遮在眼前。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小到自己还骑着一条毛绒玩具狗的年纪,祖母翻开幼儿益智书籍,一个字一个字教会自己。
而那时的虞倦还是个大脑发育不全的小弱智,学会了几个字,被奶奶一夸,就觉得自己是天才。不知道从哪看到的消息,说是聪明的小孩都要上最出名的那所学校,于是也和奶奶说了。
奶奶笑眯眯地看着虞倦,说他这么聪明,一定可以。
又说:“无论倦倦读什么学校,爷爷奶奶都会陪你入学,看着你毕业的。”
那些话清晰地印在虞倦的脑海中。
结果约定没能完成。谁也不在了。
他真的很想去白城大学,想要完成与亲人的约定。
虞倦移开手臂,心中犹豫不决。
要改吗?
天花板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是时间留下的一道道皱纹。因为这里是十多年未经修整的庄园,而不是虞倦的居所。
虞倦忽然反应过来。
他本来不应该在这里,一个决定后,很简单地做到了和原文截然不同的事。
既然不认同书中既定的命运,也不觉得虞家的人可以操控自己,又为什么要为了遥不可及的剧情,踌躇不前,不敢完成约定。为了逃避而改变自我,不是虞倦的性格。
改完志愿后,虞倦倒没有如释重负,他就像是做了一个早就该做下的决定,没什么负担地睡着了。
没息屏的电脑在一旁亮着,泛着冷白的光。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虞倦只觉得很渴。
他撑着手臂坐了起来,靠着墙壁。
窗帘不是很厚重的那种,虞倦嫌看起来闷,就卸掉了。
隔着那层薄薄的布帘,虞倦看到灰暗的天空,他发了几分钟的呆,跳下了床,走去了厨房。
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水,转身准备回房间,没料到在门口撞到了周辉月。
下雨的时间又推迟了,空气闷热潮湿,窗外黑压压的一片。
周辉月正好挡住了门,虞倦出不去,有点不高兴地问:“你干什么?”
虞倦才睡醒,穿着宽大的T恤,神情怔忪,眉眼间都是困倦,以及少许娇气的、被打扰的不耐烦,看起来很可爱。
周辉月想更打扰一些。
实际上他是在听到开门声才出来的。
于是,周辉月问:“准备洗点樱桃,你要吃吗?”
虞倦含糊地说:“嗯?”
周辉月用陈述的语气说:“你不是喜欢吗。”
是一个再理所应当不过的理由。
虞倦的确很渴,味觉困乏,很需要樱桃,便跟着周辉月去了对方的房间。
推开门,房间里的窗户是完好无损的,可以将虞倦和讨厌的东西隔绝开来,他再进来的时候也不用那么小心了。
白瓷碟放在桌上,里面堆满了新鲜的樱桃。
虞倦拾起一颗,吃掉后,又拾起一颗,这样循环往复后,注意到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目光,便问:“你不吃吗?”
周辉月说:“你吃。”
虞倦托着腮,觉得周辉月有点奇怪。
他对樱桃好像没什么兴趣,那为什么一直看着?
虞倦一边漫无边际地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咬下樱桃果实。
突然,他顿住了,眉头紧蹙,像是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周辉月看到他的样子,轮椅向前移动:“怎么了?”
虞倦低下头,眼神有一秒钟的偏移,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真话。
在此之前,周辉月并不在意这样的虞倦,虽然他能猜得出来,这代表虞倦在考虑是否要用假话掩饰真正的目的。
虞倦经常这么做,但犹豫后说出的话不全是假的。
虞倦偏过头,他知道周辉月凝视着自己,在这样的眼神下,自己的谎言恐怕无处可藏。
但也没什么非说谎不可的必要。
虞倦说:“……牙酸。”
樱桃是村子里的品种,酸甜的,很清新的味道,就是吃多了会产生不太友好的后果。
周辉月没忍住笑了。
虞倦捂着牙酸的那半边脸,认定这个人在幸灾乐祸。
很快,周辉月为他倒了一杯温水,白瓷碟被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周辉月问:“这么喜欢吗?”
喝完温水后,牙齿已经好多了,虞倦想了想:“之前没有尝过这种。”
吃樱桃吃到牙酸也是从所未有的体验。
虞倦漫不经心地看着周辉月,好像想了很多,问:“周辉月,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我等好久了。”
周辉月在解决剩下的樱桃,不过和虞倦不同,他似乎没有表现出偏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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