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时只能没话找话说:“没找谁……那个,现在这里是什么地儿啊?”
门卫一副你不识字吗的表情,然后指了指门口说:“你没看那边有个小牌子写着呢嘛,这里是长安人民报社。”
“人民报社,报社。”宋知时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
门卫以为宋知时是外乡人,热情地向他介绍起了宋公馆的一砖一瓦。
说起宋公馆的历史,那没人比宋知时更熟悉的了。
“……看见那排自行车了嘛,那可是我们报社独有的一道奇景……”
说话间又是一群青年人骑着二八大杠火急火燎地跑到报社门口,手里拿着文件袋,他们虽然着急,但是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盖不住的,看来是找到了好的新闻素材。
“这年轻人的精气神馁!”
门卫还在喋喋不休,宋知时已经听不下去了,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他还得再去一个地方——宋家老宅。
宋公馆只是他爷爷当年的婚房,宋家老宅才是宋氏家族几代在西城的跟脚。
只是来到老宅,宋知时傻眼了,他家老宅的园林围墙居然被拆了!
如今园子里的奇石、名树、亭台、水榭、楼阁处处都是拍照闲逛锻炼的游人和普通百姓。
宋知时往边上一看,果然也立着一道牌子,上书城南人民公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宋家的祠堂躲过了这场浩劫,至今仍然还在。
宋知时正想推门进去,却被人拦下了。
“小同志,买门票啊!别做那没素质的,是个地儿就乱闯!”
宋知时看向对方,眼前这位大妈年纪也不小了,胸口带着一个牌牌,看样子确实是这里的售票员。
宋知时都被气笑了,他去别处也就算了,回自家祠堂还要收费?
他正想跟售票员掰扯一番,突然,斜方冲出来一老者,把售票员直接撞开了,然后一手护着宋知时,一边开骂:“你知道他是谁嘛,你就敢拦?”
售票员被顶得差点摔一跤,气得脸都红了:“诶,又是你,我说老爷子,今儿个甭管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得买票!”
宋知时一眼认出来人,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他赶紧把前面的老者抱住:“得得得,岑叔,你别跟她吵,我买票就是了,要多少钱?”
售票员大妈一脸算你识相的表情,随后把手伸到宋知时面前:“一毛二一张,不贵吧!”
“是,不贵。”宋知时强忍怒意,从兜里拿出两毛四递给大妈。
对方这才拿了两张票递给他们。
岑叔嘴里骂骂咧咧的,最终还是跟着宋知时走了。
两人从宋宅的祠堂边上的小门,一路走到了前庭,这里因为要买票来得人极少,倒是清净很多。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宋知时再也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地问:“岑叔,原来您一直在这里?”
岑叔老泪纵横,拉着宋知时不撒手:“是,他们驱赶我打我骂我,我都不会走的,我得为老爷和少爷守着宋家的家庙啊。”
他嘴里的少爷喊的是宋知时的父亲。
宋知时心中一动,两行清泪顿时落下:“岑叔,我真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
“我也是,您长大了,高了也瘦了。”
两人就着这些年分开以后的生活聊了一会儿,很快就消除了所有隔阂。
最后,岑叔感叹了一句:“真好,大小姐二小姐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宋知时问他:“您在这里守了多少年了?
岑叔一脸怀念:“我8岁就被卖到了宋家,老爷仁善,允我保留姓氏,还给我取了名字,又让我娶妻生子绵延后嗣,我28岁就接手宋家祠堂,到如今也有40个年头了。”
竟是不知不觉就为宋家搭上了大半辈子,宋知时看向岑叔的目光更是钦佩,前世他一直到死都没能回来,对西城的事情自然是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有位老人为了他的家家族奉献了一生。
“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要是没有老爷和少爷,根本没有我岑百川。如今看见小少爷回来,我这打心眼里高兴。”
“岑叔,我多年不回来,手下能用的人寥寥无几,我现在有几件事想拜托你。”宋知时本想自己去做的,但他到底离开省城多年,还是不如岑百川对这里知根知底。
“小少爷您尽管说。”
“我想让您帮我找个名医,就以前咱们老宅里那种就很好。我有个朋友身体不好,具体症状就咳嗽、体弱……”
“我听您这描述,倒像是什么弱症,这病可不好治。”
“不论多难。”说完,宋知时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答应我朋友的。”
“行,包在我老岑身上。”
“还有一个事情,我想让您帮我定一副眼镜,要好看一些少年人戴的那种,度数我一会儿报给你……一定要最好的,不要太老气。”
“知道知道。”
“最后一件事,岑叔。”
宋知时深呼一口气:“现在是新社会了,您不要叫我小少爷,也不需要守着这有名无实的家庙了……您回家去吧。”
“回、回家?”岑百川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对。”
“没有宋家,我哪来的家啊,我哪来的家啊?”
“门口看门的大妈还能一个月拿五块钱工资呢,您守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不走,我不走,求小少爷不要赶我走,我一把老骨头我还能去哪——”说到这里,岑百川已是泪如雨下。
“岑叔,你还有家人也有孩子,你去陪陪他们不好嘛?”
“我婆姨前些年去了,孩子也不在身边,孤家寡人一个,有宋家在我也有个念想。现在找到了小少爷您,老头子我死都瞑目了,更是不能走了。”
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险些要跪下来,宋知时怎么忍心,只能把人扶起来:“那这些钱您拿着,您去租个房子住着。”不用想也知道老人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
强行推让了几次,岑百川最后还是收了。
“小少爷,您安心吧,宋家其他老小在哪,我都知道。”
有了岑百川的鼓励,宋知时心中大定,对未来的生活更加充满了期待:“那我也给您一句准话,不出三年,我们一定可以团聚。”
“好,我在这里等着大家,我就是熬也要熬过这三年。”
宋知时离开的那天,一队能来的人都来了,甚至虞兰疏也请了半天的假过来了。
宋知时取笑着平时玩得最好的几个:“我年后还来呢,怎么一个个哭丧着脸啊?”
苏明珠红着眼眶:“你还说呢,我们都以为你会留下,谁知道你真的会走?”
宋知时感慨道:“是啊。”
留在省文工团对他来说可谓是一步登天,可他现在还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成绩,又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呢?更何况河洛还有人在等着他过年呢。
“行啦,我初七就过来了。”
这时,角落里两个姑娘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
宋知时一眼就看见了她们,立刻就想起第一天来省文工团的经历。
这两人正是孙淑珍、瞿小洁。
“宋同志,之前那件事是我俩不对,在这里真诚地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生我们的气。”
这点小手段比起杨慧琴来说可差太远了,宋知时也并不放心上,因此便道:“行了,都过去了。”
赵姝韵还是一贯的简洁明了:“宋知时,回去记得勤加练习,还有你可别回去吃胖了,年后来了都是要一个个过秤的。”
“不是吧,这么严格!”这下除了宋知时,所有人都鬼哭狼嚎起来。
毕竟过年胖三斤可不是吹的。
宋知时第一次发现赵姝韵和朱芳婕这对师姐妹的共通之处,那就是一样的毒舌一样的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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