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冶拧着眉,正要再补一刀,孟昔昭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他赶紧拦住:“不要!!!”
孟昔昭连拖带拽的把他拽回来,双手紧紧握着他拿刀的手臂:“不要杀她,我在南诏的这段日子,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了!”
崔冶怒道:“她要诅咒你!”
孟昔昭:“……有什么关系,南诏的巫神,管不到齐国的子民。”
孟昔昭十分坚持,崔冶能从他的力度中感受到,虽是十分的不赞同,但抿了抿唇,他还是把手放下了。
孟昔昭松了口气,再去看地上的罗萨花,见她下巴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连衣服上都染了许多,看起来相当凄惨。
孟昔昭皱了皱眉,先转过身,对张硕恭等人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张硕恭:“……”
既然想行凶的是太子,那,出去就出去吧。
房间里就剩他们三人了,孟昔昭看崔冶一眼,后者接收到他的眼神,依然不怎么情愿。
但默了默,他还是走向后面,在那坐下了。
而孟昔昭上前一步,站在离罗萨花几步远的地方,蹲下了身子。
他说道:“公主,我没有背叛你,我本就是齐国人,是你派人去齐国,把我掳来,让我流落异乡,我想自救,又有什么错。”
罗萨花仇恨的盯着他:“我没想掳你!我要掳的是孟昔昭!”
孟昔昭:“……”
他挠挠头:“可我就是孟昔昭啊。”
罗萨花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
“你是孟昔昭?!”
孟昔昭腼腆的笑了笑:“所以你看,我真的没有背叛你,从一开始,我便不可能效忠南诏,如今南诏颠覆,非是你的错,也非是我的错,是天意如此,你我在其中,都不过是渺小的一颗棋子。”
罗萨花怔怔的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而她半点都没看出来,是她引狼入室,是她将父皇兄长置于险境,是她……
罗萨花瞳孔一缩,喉头顿时涌上腥甜,她的哥哥罗买隆——果然,是她听了孟昔昭的计策,才把他害死的!
罗萨花现在恨不得吃孟昔昭的肉,喝孟昔昭的血,但她到底没有再诅咒他了,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孟昔昭对这种不痛不痒的仇视一点都不在乎,他继续说道:“同等境遇下,想必公主也会像我一样,掏空心思的对付齐国,我并非想要为自己开脱,只是希望公主知道,若你我不是敌人,若你我不是这样的身份,我们,或许也能是相见欢喜的朋友。”
罗萨花被他气笑了,然而笑着笑着,她的脸上就流下了断线珠子般的眼泪:“如今你是赢家,你自然可以这么说。是我看走了眼,是我害了南诏,南诏人死后都会回归巫神的怀抱,但我,怕是回不去了,哈哈哈哈,孟昔昭,若我做了孤魂野鬼,哪一日来索取你的命,你也要像今日劝我一般,莫要恨我!”
孟昔昭沉默的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齐国人相信,人死之后,会去往西方极乐世界,齐国信的诸位神佛,对子民甚是宽容,夜半子时,阴气最重,死去的人怕是会化为厉鬼,白日,倒是没有这个忧虑了。神明如此多,何必选个为难自己的?公主殿下,我衷心的希望您可以得到安宁。”
说完,孟昔昭从自己的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然后替她擦掉了脸上的血迹。
把帕子留在一旁,孟昔昭便站起身,准备叫崔冶一起离开了,罗萨花眼睛红红的,她愣愣的看着孟昔昭离去的身影,心中思绪烦乱。
或许这便是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了,罗萨花到底还是动容了一次。
只见她张口,对着孟昔昭喊道:“你害死我哥哥,我摔了你心上人的玉坠,你我已经两清了!”
孟昔昭脚下一踉跄,他情不自禁的回过头,看见罗萨花认输一般的闭上眼,任由自己泪流满面:“所以,我死之后,不会再去索你的命了。”
孟昔昭:“……”
张了张口,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把罗萨花留在里面,孟昔昭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找大夫,给罗萨花把伤口治一下,崔冶那一刀,是真的下狠手啊,孟昔昭都担心她因为这个伤口流血而死了。
找完大夫,孟昔昭转身就走,而且步伐越走越快。
快到西宫的时候,孟昔昭忐忑的回过头,想看看崔冶还在不在。
嗯,还在,而且就跟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孟昔昭:“…………”
他心里好苦啊。
这么着急忙慌的跑过去,就是怕崔冶泄露出一点他们之间的关系,然后让罗萨花发现,进而把他曾经说过的话,告诉崔冶。
可现在,崔冶没透露,罗萨花却因为被他打动,无意间的说了出来。
孟昔昭脚上仿佛长了钉子,笔直的站在这,尴尬的脚趾扣地。
他知道,崔冶是不会放过他的。
于是,沉默半晌,他只能自己解释:“我为了能让谢原离开,才扯了这么一个谎,我还说,我心上人是个小倌呢,心思特别敏感,极爱伤春悲秋。”
崔冶歪了歪头:“这不就是我吗?”
孟昔昭:“…………”
他震惊的看过去,“这你也认?”
崔冶坦然的笑起来,还给他细数:“初相见的时候,因为是在粽子巷,你把我错认成了小倌,后来即使不再提了,但我想,你每次在心里骂我的时候,怕是都会提一提。”
孟昔昭:“……”
“至于这心思敏感,不用多说,二郎哪一日对我少笑一次,我都是要仔细琢磨的。”
孟昔昭:“……”
“还有伤春悲秋,我身有旧疾,而身子不好的人,本就喜欢伤春悲秋,对了,二郎既然是用我来做借口,是不是也跟罗萨花说了,我身子不好的事?”
孟昔昭:“…………”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崔冶:“殿下,你真的很天才。”
崔冶莞尔一笑:“多谢二郎夸奖。”
孟昔昭瞅他一眼,看着他这坚定的要把帽子戴上的模样,嘴角一抽,干脆,不管他了。
转过身,他继续朝里面走,直到进了宫殿,身边没其他人了,他才说道:“我想放罗萨花走。”
崔冶的好心情顿时就打了个折扣:“为何?”
孟昔昭坐下,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她离开,比跟着我们一起回应天府更有用,南诏皇室几乎已经被咱们一网打尽了,在外的,倒是有一些旁支,因为沾亲带故,他们或许会找准时机,自立为王,但若罗萨花逃走了,她身为贞安罗最爱的女儿,本身也能纠集起一批人来。”
崔冶顿了顿,说道:“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听她的。”
孟昔昭点头,能有个三分之一,就算罗萨花号召力极强了。
谁让她是公主呢。
虽然是公主,但占着血缘和正统的优势,旁人所有的,不过是一个男性的身份。
前面齐国军队不停的往下打,后面,他们还要一分为几,互相猜忌,成为权力的养蛊乐园。
孟昔昭对罗萨花的本事还是很看好的,但他也没法说,罗萨花百分百会成功,其实这都无所谓,不管罗萨花能不能自立成南诏的女帝,南诏地盘大幅缩水都是注定的,未来南诏只有两条路,一,被齐国彻底攻打下来,二,对齐国俯首称臣。
罗萨花再怎么力挽狂澜,也救不了南诏了,她只能救她自己。
但人在漩涡当中,又怎么看得清形势呢,最起码,现在是肯定看不清的。而罗萨花退守一隅,还在思考如何复兴南诏的时候,齐国的实力,大约也就缓过来了。
三到五年之后,石大壮的名声打响在整个齐国,粮食充足了,军队的装备也积攒不少了,詹不休那时候地位也很高了,这样,再去把南诏彻底打下来,即使到时候和大理接壤,也不用怕他们突然联合吐蕃,下来打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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