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与娇花(43)
姜桓还没从风越辞那句“月已在你手中”缓过神来,又被他一句“我该见一见你”弄懵了。
“阿越……”
“阿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样的轻唤,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姜桓眼神一冷,凌厉地盯着眼前缓缓出现的虚影, “想死么?是我的阿越。”
虚影轻描淡写地道:“是你的阿越, 可我,就是你。”
姜桓:“……什么玩意?”
虚影笑了笑,看向风越辞,低声问:“我知阿越心明如镜, 可还是好奇, 你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风越辞看了他一眼,回道:“原本只为猜测, 你现身后才得以确认。”
虚影:“……”
姜桓:“确认?确认什么?”
虚影眼神复杂,惆怅道:“我很多次都想捶死自己,天天骂自己就罢了,还热衷到处挖坑。其他且慢提, 有件事必须要先解释下,骆冰莹跟我真没关系, 阿越别听他瞎扯, 他轮回忘记带脑子了!”
这熟悉的欠抽语调, 若说不是一个人都没法相信。
姜桓道:“……够了啊!再瞎扯我一刀砍了你。你是我?碰瓷也不是这么碰的吧, 我故乡地球华夏没『毛』病, 还能是那个倒霉催的姜帝?”
虚影随意道:“哦, 姜帝故乡就是地球华夏,没『毛』病。”
“……”姜桓睁着一双血『色』眼眸,手抚上刀柄,凉凉道:“我劝你善良,别学我讲话。”
虚影凉凉道:“我劝你懂事,免得脸被打肿,我也没脸。”
玄金长袍由虚化实,虚影与姜桓面对面而站,如同双胞胎一般,除了衣着服饰,看不出丝毫区别。
两个人对视片刻,忽然同时转头,道:“阿越!”
碧空下,莲华绽,风越辞静静地看着他们自言自语般吵闹,未发一语,直到他们停下,才出声道:“那夜饮酒后,你曾说你在寻我。”
姜桓闻言,怔了怔。
风越辞道:“望川姜氏为姜帝正统,你所修之道与他们一脉相承,甚至远胜姜家嫡传。姜家人模仿姜帝衣饰喜好,你亦喜欢着玄金服饰,佩戴长刀。”
姜桓低下头,看了看手中长刀。
风越辞道:“之意打不开的图卷,你能。之梦使不出的刀法,你会。你一入图卷便是‘姜帝’,姜帝既然留存一念在此图卷中,又怎会让旁人代替自己入那场大婚梦境?”
虚影与姜桓皆讲不出话来,怔怔地听着。
风越辞缓缓道:“浮生望月图,无尽心魔海,你道海底月是天上月,我又如何不知眼前人是谁——”
虚影极轻地叹了口气。
风越辞朝姜桓伸出手,淡淡道:“姜帝,姜桓。”
仿佛有一道巨雷在耳边炸响,姜桓脑中一片空白,但未曾犹豫,转瞬便握住了风越辞的手。
紧紧地,不肯松开,生怕他跑了一般。
来不及理会『乱』成一团的脑子,姜桓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无论我是谁,你我之间有七日之约,我赢了你,那你……便是我的了!”
风越辞轻轻颔首,目光清澄,神『色』坦然,未有丝毫躲避之意。
虚影喃喃道:“总算不枉费……这一番苦心。”
姜桓道:“追到人的是我,阿越动心的也是我!”
虚影闻言,低声一笑,道:“有区别吗?自己跟自己吃醋,果然也只有我做得出来。倘若未入图卷,又何来七日之约?待你恢复所有记忆便会知晓,今日得来的一切,到底有多珍贵。好好珍惜吧,你不知道曾经的你有多羡慕现在的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为他登上九重,为他堕入轮回,为他一念成执,为他一心不变。
然而终究没有寻到,没有等到。
姜桓心中忽然大恸,升起难言的酸涩之感,似是欢喜,似是悲痛,不禁拧起眉头。
风越辞轻抚他的手,道:“静心,莫要『乱』想。”
清清淡淡的声音是最好的良『药』,姜桓抬头看他,便不觉得难受了,却是忍不住问:“阿越先前回来寻我……便是那时动心的么?”
风越辞认真思考片刻,微微摇头道:“并非,你曾言动心是‘情不由己,见君欢喜’,可我对着你,从无不满不喜。”
姜桓屏住呼吸,虚影亦认真倾听,不愿遗漏半个字。
或许是月『色』下的依偎,或许是长夜中的同眠,或许是这无时无刻传来的温暖……动心不在刹那间,而是令风越辞渐渐习惯的过程。
风越辞自幼清静独居,叫他习惯一个人,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可姜桓做到了。
心魔海底,姜桓明知是第七日,还因怕伤到他而送他离开。
风越辞那时什么也没想,唯有一个念头——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既然心有所念,便该以诚相对。
问道无悔,亦不能问心有愧。
风越辞静静地望着姜桓,坦言道:“姜公子,我不欺瞒于你,此刻我仍是不解情念,但道途出*屏蔽的关键字*,也愿为你回头,红尘纵无路,也愿与你同往。倘若你心意未改,我们试一试,可好?”
姜桓心软得都要化了。
虚影嘴角浮起笑容,敛下的眼中恍惚间竟有水光一闪而逝。
姜桓扑过去,直接抱起人在海面上转了几圈,眉开眼笑地喊:“好!好!好!太好了!阿越,我太开心了!”
笑声飞扬,几乎响彻天地。
虚影却在一旁望着,许久未言未动,似是痴了,半响,才低不可闻地道:“我等你这一回头,等了六千多年。”
白衣翩然,容光照雪。
恍如当年惊鸿一瞥,从此魂牵梦萦。
虚影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脸庞,但手伸至半空,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风越辞抬眼。
虚影眉梢微扬,眼中光芒与姜桓如出一辙,仿若骄阳不灭,就那样冲他一笑,身形渐渐淡去,化作光点融入了姜桓眉心。
姜桓刹那间僵在原地,脑海震『荡』,仿佛有股力量强硬地推开尘封一角,记忆的闸门渐渐松动,得以窥见那些舍不得亦散不去的前尘往事。
他身形晃了晃,扶着海面徐徐绽放的青莲。
风越辞蹙眉去扶他,伸手触碰他眉心。
姜桓倏地紧紧盯着他,眼中血『色』时而加深时而淡去,如同这血海卷起一场无声的海啸。
风越辞轻声问:“难受么?”
姜桓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边,双目微阖,感受着他掌心温凉的触感。
风越辞安静地陪他。
姜桓忽然拉住他的手,置于唇边亲了亲,而后张嘴就咬,『舔』了『舔』莹白的指腹。
风越辞缩回手,见他有些不对劲,便以为是心魔海的影响,顿时想要抚琴为他静心化解,道:“姜桓,凝……”
姜桓揽住他腰,微一用力,将他推倒在徐徐绽放的青莲之上,在他耳边低哑着声音道:“阿越,叫我望庭,姜望庭。”
未等风越辞反应过来,姜桓便吻上了他的唇。
风越辞:“……”
先前亲吻皆是姜桓玩闹似得亲了脸颊,唯有一次醉酒后,偷偷亲了下嘴唇。
然而那回,也不过是一触即分。
此刻唇齿相依,风越辞呼吸终于『乱』了几分,但也没有推开,只是太近了,近得不知如何是好。
神思无邪,看春宫图本亦如观道经,心有所念,终究不能再无动于衷。
姜桓恍惚间闻到初雪的气息,混杂着淡淡莲香,清透凉润,他忍不住轻柔地『舔』舐啮咬,越是深入,越是痴然。
追寻不到的人,如今在他怀中。
姜桓退开半分,喃喃道:“阿越,我想起一些往事,一点点,但我现在很清楚了,原来我是他——我是姜帝。”
风越辞道:“你便是你。”
姜桓笑了起来,缠着人不放,道:“阿越,我再亲亲你好不好?”
风越辞坐起身,头上玉冠被莲瓣扯住,掉入海底,顷刻间乌墨长发倾泻满身,衬着他皎皎容颜,清华出尘,美得不可方物,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叫人不敢亵渎的气场。
姜桓却不怕,又想去亲他。
风越辞道:“你很喜欢这样?”
姜桓道:“阿越不喜欢么?”
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在风越辞看来,修道之人已很少在意肌肤相亲,更多的是神魂上的碰撞与精神上的契合。
所谓道侣,与凡人夫妻不同,而是携手道途之人。
比起亲吻惹来的意『乱』神『迷』,风越辞更喜欢与姜桓论道,来的自在。
姜桓『摸』『摸』他脸颊,笑道:“我知阿越从前习惯了自制,只是感情一事,本就是不能控制的。你看,你耳根都红了。”
风越辞微怔,手背触了触耳朵,果然微微发烫,静默半响,才抬手抵他额头,轻声道:“话虽如此,亦不可沉湎放纵,误了正途。”
姜桓闷闷地笑,又在他嘴角亲了下,“阿越真可爱。”
风越辞道:“姜桓。”
姜桓笑了笑,道:“去时恐无回,而今已归还,阿越,叫我望庭吧,你从前便是这么叫的。”
风越辞道:“望庭。”
姜桓牵着他的手站起来,道:“望月图中留存的一念,是我少年时的记忆,那是我最初遇见阿越的时候。你看的那本《姜帝传》未必有多准确,姜家那帮小崽子欠教训,学人衣着『乱』写生平,出去后再收拾他们。倒是外传,歪打正着,也不知道哪个小朋友写的。”
血海散去,碧空如洗,古老的皇城拂去尘埃,破旧的街道重现光彩,宫墙高起,城池焕新,渐渐恢复了往日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