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明朝考科举 下(41)
若他不幸一次多服了几粒混在金液丹里头的毒龙丹……
谢瑛淡淡叠起信纸,将一端压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烧向自己指尖,在即将燎到皮肉的一刻,将纸扔到了火盆里。
虽说崔燮和崔榷有杀身之仇,毕竟那肉身也是崔榷亲生,有父子之实,还是别沾了这桩罪孽的好。反正他一个锦衣卫,手里早积了不知多少冤魂,不差这一个。
谢瑛绝口不提这事,崔燮心里却有数,崔家祖孙回老宅后,他便借口请安亲自去看了看崔榷的脸色,问他那位仙人医术如何。
崔老爷如今对长子有了成见,听他问什么都觉得他不怀好意,暴喝道:“空云子道长是当世真仙,不贪金银名利,岂能和那些寻常道人相类!若无道长的丹药,我早叫刘家那些强人害死了!我在乡下养病,全靠空云子仙师照顾,你当时又在何处?现在竟来质疑仙师的本事,当初怎不见你寻个有本事的名医来!”
他如今满面红光,声音极宏亮,喊得满院子里都听得见。两个弟弟低着头不敢说话,老夫人忙叫人出来数落儿子,把三个孙儿召到内院,劝慰崔燮:“你老子吃了些大热大燥的丹药,脾气急,你别合他一般见识。等回头他的病好了,不吃这药了,人自然也能变回原先那样。”
这却只是老夫人一厢情愿了。
崔衡、崔和兄弟见了大哥,就像老乡见了红军一样,恨不能抱着大哥哭一场,哀哀叹着气说:“自从父亲丢了官,脾气就一天比一天坏,腿伤了之后就更能折腾人。亏得空云子道长能劝着些,不然父亲还担心我们兄弟成亲后夺占他的气运,恨不得我们也似大哥你似的一世不婚。自打前月道长离开,父亲的脾气就一天天压制不住,我们兄弟过得好不揪心……”
崔衡更担心:“我怕新妇进门,父亲脾气一时压不住,也这样对她,岳父那里可怎么交待?”
他岳父可是特地为女儿请了假,送女儿进京成亲来了。万一婚礼或是亲家相会时,父亲脾气上来,再对他们兄弟又吼又骂,闹得家丑外扬……
崔燮安慰道:“老爷也是病中脾气改变,做儿女的只得体谅,到那天我亲自招呼亲家就是了。”反正人家嫁女是冲他这个翰林,又不冲一个罢了官的从四品参议,有他多请些宾客给亲家充面子就是了。
兄弟们说了不多会儿,崔榷便叫长子过去教训了几句,说是崔燮气运太盛,怕他在崔家待久了要压制崔衡的运数,耽搁他娶妻,就不留他在家吃饭了。
崔老夫人气得简直要动家法打儿子,崔榷只管躲在外院,亲自盯着崔燮出门,不许人留他。他那两个小儿子不敢顶撞父亲,又舍不得大哥,无奈地说:“我们明日去侍讲府陪大哥吧。”
两人送崔燮到门外,心中都有千言万语要诉,可门口偏又有太多邻居盯着,什么也不敢说。
崔燮看着他们俩那鹌鹑样儿,简直像看见了刚穿到这个世界,不敢跟邻居说一句父亲不慈的自己,倒有些同情他们,伸手拍了拍两个弟弟已不再窄小的肩:“你们这一科考中秀才,兄长心中十分欣慰。我在那边家里设了考棚,李师弟与一位吴中来的祝举人都常在那儿读书,你们有空就过去练习,不必拘束。”
两位弟弟在家乡积累的思慕依恋,这一下子就冲得差不多了。
但不管崔榷怎么厌恶长子,这场婚事上崔燮才是新郎之外最重要的人。
他穿着正六品官的鹭鸶补服,与杨大人衣着装官职恰好相衬,来参加婚礼的还有国丈张家父子,有风流俊雅的翰林,或是翰林们请来的部院大员,有如今名动京师的锦衣卫镇抚使谢瑛……崔燮不在,崔家都没人招待得起他们。
崔衡身着新郎袍跟在他身后敬酒,崔和则穿着秀才衣冠招待随家长来的官员公子。崔家老宅内外热闹纷呈,到晚间竟连他们家根本高攀不起的当朝首辅刘吉也命人送了贺礼来,礼虽不重,这份心意却也够崔燮懵一阵子的了。
这场婚礼办得异乎寻常的盛大,可这份热闹体面却似乎都围着崔燮打转,也分给了崔衡兄弟和崔家老夫人一部分,却唯独和这家名义上的主人,曾经也是一家支柱的崔榷毫无关系。
他身边清净,心里却如滚油煎灼一般,好容易忍到新人拜过堂,入了洞房,就再也忍不下去,告了病退至自己房里,打开了仙师临走前送的金丹。
空云子临行前共给他炼了两炉丹,满满地盛了一个手臂长的丹药葫芦。之前他都省俭着吃,叫这场婚事一刺激,也不想再省,痛痛快快地倒了五十粒,拿冷酒送下,走进了爱妾们住的小跨院。
第259章
儿子成亲, 崔老爷倒夜夜做起了新郎。
亏得空云子道长的药管用, 新妇见家长、祭祖的时候,他还能满面红光地坐在上首受儿子儿妇的礼。
新婚三日回门, 崔衡这个姑爷在岳父家里表现得居然也不错。特别是讲起《三礼》, 拿出的都是王状元私辅小课堂上才有的精深剖析, 听得他岳父连连点头,觉得他跟他哥一样是个读书种子。
算不上才子吧, 也是个本份正经有前途的读书人, 这女儿没嫁错!
崔衡对新婚妻子和岳父也都十分满意,回门之后便跟父亲请求:“杨氏家在河南, 岳父见在永平府任职, 将来九年任满, 也不知又要调往何处。她跟着我在京里,往后就要抛别家人,难得再见了,我想带她回岳父家一趟, 住过对月再回来。”
其实女婿依岳父而居也是常事, 当初王守仁成亲不也是在岳父家结的婚, 婚后才回老家的?崔衡一个秀才,跟着举人岳父在任上待几个月,跟着读读书、见识见识怎么做官,也不算坏事。
崔榷一个做公公的,又不用媳妇伺候,强留他们夫妇也没什么意思。再想起当日崔衡婚礼上自己受的冷落, 看见这个儿子也有点堵心,摆了摆手道:“我还敢管你?你可是叫你大哥调教出来的才子,又有举人岳父撑腰,岂还愿意留在我这罢职罪人身边服侍!去去,你自己去跟你祖母说吧!”
他气也好、怨也罢,崔衡都不放在心上,更不会因为他自贬一句“罢职罪人”就吓得不敢违逆他。
崔二少美滋滋地去跟祖母、兄长道别,带着新婚夫人去永平了。
老夫人还指着崔燮将来娶个宗妇,倒不太急着让二孙媳妇管家,轻易就答应了,只叮嘱他们小两口养好身子,早日要个孩子。
崔燮也觉着衡哥跟着岳父比跟着生父好,听说他要离开,也痛快地说:“家里事有崔良栋操持,你倒不用急着回来。跟杨大人翁婿好生相处一阵子,也见见他们官人办事,将来自己选了官,有这见识打底,便不用手忙脚乱了。”
崔衡原先只是为了叫妻子高兴才想去岳父家住一阵了,让大哥一提醒,无端端又涌起了几分责任感。
是啊,他已经是秀才了。
将来无论是取中举人、进士,还是捐个监生,都有机会当官了!
他父亲当京官时他年纪还小,后来又被大哥关在京里念书,都没见过官衙大门朝哪儿开的。如今随娘子回岳家小住,岂不正好跟岳父出入衙门,学着做官判案?
他躬身谢过崔燮,收拾东西去了永平。
崔二带着新妇与陪嫁的家人去了岳父家,崔燮每天也只在散值后回家请安一趟。一家六口人少了三口,崔家老宅竟也没显出寥落冷清之态,反而车马不断,比从前崔老爷还在京里做官,徐夫人操持崔府时还热闹。只是这里出入的人不再有清流、名士,而是些崔榷还在做官时不敢往家里召领的妓女和乐户妇人。
崔老爷仿佛要把这几年在乡下耽搁的名士风流都找回来,挟妓纵酒,出入无忌。没有空云子道长劝着他,他又有那一葫芦的丹药做本钱,哄得那些妇人离不得他,后院里的妾室丫鬟也跟着争风吃醋,闹得家里沸反盈天。
崔和在家里实在睁不开眼,不得不投奔他大哥,跟李大公子一块儿挤在模拟考棚里做题。
崔燮散值回来,就看见向来老实苦学的小弟弟一头朝他撞来,挤出满脸眼泪鼻涕跟他告状:他们的父亲纵酒召妓,还服食金丹,家里已闹得不像样了!
崔老爷服食金丹的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后院的爱妾们。当初在迁安时他就曾不行过一段日子,后来吃了道长的药重振雄风,可也是听道长劝,有些节制的。自从二儿子成亲,他却不知怎么着,竟弄到了妾室们招架不住的地步,不知是吃了多少药!
这么吃下去,人岂不都掏空了?
那些没子女的年轻妾室不知爱惜老爷,和哥的生母可还指着他多活几年,好让儿子跟状元大哥多亲近几年。她已不怎么得宠了,劝不住老爷,便悄悄告诉儿子真相,叫他搬请崔燮来管一管。
崔燮听罢,眼中闪过一点嘲色,旋即皱起眉,拿出手帕糊在弟弟脸上,按着少年人单薄的肩膀叹道:“父亲已到了这般年纪,该重视养生保健,怎么竟又……唉,听些戏乐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常吃金丹毕竟伤身。你年纪太小,不懂这些,我得去劝父亲!”
他也不换衣裳,叫弟弟留下读书,整整齐齐地穿着官袍走回崔家大宅。
丝竹声从正院幽幽传出,伴着乐声而起的更有许多女子的娇笑,听得人心活耳热。外院里洒扫、种花的家丁都盯着那方向,听着一阵阵娇声浪语,都没心思干活了。
崔燮沉着脸进门,直奔正院,行走间有股气势散出来,吓得那些偷听老爷调情的家人们都连忙避开,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他也不理会这些下人,径自走到正院,扫了偎在崔榷身边的妓女们几眼,上前朝崔榷行礼,沉声道:“请老爷叫这些女子离开,儿子有话要劝老爷。”
他穿着青碧的六品官袍,人如初春嫩柳,俊秀又有官威,看得那些女子挪不开眼。崔榷好容易享受了几天众女爱慕崇拜的日子,见这儿子一进门,霎时又叫他落到了无人理会的境地,胸中怒火顿时勃然而起,指着他叫道:“你出去!我不曾叫你,谁许你在父亲面前这样放肆了!”
崔燮命人赶走了众乐女,硬梆梆地站在崔老爷身前,拱手劝道:“老爷若只是爱看戏听曲,我也不劝,只是我听人说,老爷竟夜夜服食金丹……这种东西于身子有损无益,岂能长用?老爷是崔氏一家之主,上要孝养祖母,下要照料儿女,当为家人保重自身,少思节欲……”
男人越是不行,越听不得别人说他不行。
崔榷抄起一把茶壶朝崔燮砸去,怒吼道:“胡说什么!岂有做儿子的这么编排老子!你还敢跑……给我跪祠堂去!”
崔燮转身离去。
他过来就是尽一下儿子的义务,以免将来崔榷服丹暴亡后,有御史闲得难受,弹劾他“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明知道父亲服食金丹也不加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