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涅槃归来(22)
夜陌白皱起了眉头。
两人再无言语，在落日西斜之前赶到了夜陌白所说的村庄，大概有五十户人家左右，各别院中已经冒起了屡屡炊烟。
两人下马走进村庄，淳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凤折修这些天来一直紧绷的心得到一丝奇异的放松，夜陌白也感觉到了身边之人细微的情绪变化。
两人停在村子尽头的一户人家前，透过篱笆扎成的围墙，凤折修看到了一抹小小的身影，一时间忘了所有的动作，只是贪恋地看着，害怕这只是他的错觉。
夜陌白看着他单薄的身子正在轻微颤抖，莫名的心疼在胸口蔓延，鬼使神差的握住凤折修的手，牵着他走进去。
凤折修现在根本无心其他事，眼中、心里只有不远处那个小人儿，他根本没想过，他还活着，凤家出事后，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他的身上。
他根本不敢想，葬身火海的究竟有几人，他不敢抱着希望去期待侥幸的发生，希望破灭之后，他害怕自己会再也撑不下去，如果不是夜陌白，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在屋内独自玩耍的小人儿，听到脚步声，好奇地向院中看去，不是他熟悉的白色，但却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哥哥……”
快两岁的他，已经发音很清楚了。
凤折修看着迈着小短腿向他跑来的凤折谦，这个世上，他仅剩的最亲的人。
“小谦！”凤折修单膝跪地，将扑过来的小人儿搂入怀中，真实的拥抱触感，让他几近落泪。
“哥哥……呜呜……”凤折谦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小嘴一扁就大声哭了起来。
“乖！不哭！”凤折修轻轻哄着他。
夜陌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顺便阻止了闻声从屋内走出来的夫妻，不让他们打扰这对兄弟。
凤折修将还在抽噎的凤折谦抱起来，带着温和地笑看向那对夫妻，“谢谢你们救了我弟弟，请问另外一个人在哪里？”
那对年轻夫妻，看着面前惊为天人的男子一时呆愣，失了语言，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
“咳！”夜陌白轻咳一声，唤回那夫妻俩的思绪。
夫妻俩个反应过来，浮现尴尬的窘态，男子神情略显不自然地说，“额，那个人？那个人在偏房，我领你们去！”
“嗯。”凤折修点点头。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男子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解释，“半个月前，我们在山下发现他时，他受了很重的伤，怀里抱着这个小孩儿。”
“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他居然还能撑到现在真的是个奇迹，而且他怀中护着的孩子只是受了点擦伤和惊吓。”男子无不佩服地说。
凤折修放下怀中的人儿，缓步走到床前，那个面容苍白，呼吸若有若无的人就是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如同他的亲兄弟般。
“牧冬！”凤折修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凤折谦费力地趴在床上，小手紧紧地握着凤折修的手，带着小小的委屈说，“哥哥，冬哥哥都碎好久了，叫他都不理银！”
“他只是太累了，你别打扰他。”凤折修摸摸他的小脑袋，凤折谦瘦了很多，圆圆的包子脸也不见了，显得一双灵动乌黑的眼睛更大。
“嗯！”凤折谦认真的点点头。
凤折修把目光放到昏睡的人身上，牧冬，你一定要没事！快点醒过来！
夜陌白和那名男子不知何时走了出去，把房间让给那主仆三人。
夫妻两个去准备晚饭了，院中徒留夜陌白一个人，他看着远处落日隐去，残留的红霞，脑中浮现的却是凤折修的身影。
很奇怪的感觉，自己和他明明没有那么多的交集，可是，为什么会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感觉？
“我说过，你若敢负我，我定会杀了你！”
“你爱我吗？”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玩笑。”
“夜陌白，是你欠我的！”
……
真是莫名其妙，夜陌白皱眉摇了摇头，自己初次见到凤折修是在十三岁偷偷溜出皇宫……
☆、第68章 同床异梦
天色已晚，他们不得不在这休息，而这里只剩一间多余的房间，凤折修没做任何反应，带着凤折谦洗漱完，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凤折谦精神很好，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趴在凤折修的身上，乐呵呵的玩着哥哥的头发。
夜陌白立在床边，看着那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景象，有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而且这张床也不是很大。
“你可以选择睡地上。”凤折修淡淡地说，看都未看他一眼，话语中透着认真。
“嗯嗯，坏银碎地地！”凤折谦很认真地附和着哥哥的提议，伸出小手指着夜陌白，“碎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夜陌白看着可爱的他，露出一抹笑，伸手拽住他的小手，躺在仅剩半米左右的床上，“小孩子要有礼貌！叫哥哥！”一本正经的教育凤折谦。
“呀！”凤折谦大叫，努力挣脱被夜陌白握住的小手。
呜呜，坏银摸他的手！
凤折修转过头，正好撞入夜陌白深不见底的眸中，两人的距离很近，甚至能感到彼此的呼吸。
“你是坏银！才不要貌貌！”凤折谦适时的插话，打破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凤折修当即转过头，“童言无忌，还望安王不要介意。”
“本王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夜陌白看着对他一脸嫌弃、排斥的凤折谦，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来他这么大的敌视。
凤折修听着他的话，没有再说什么。
“坏银！哥哥是小谦一个银滴！”凤折谦小小年纪就开始宣誓自己的主权，更甚至伸出自己白嫩的小脚踹夜陌白，天真的想把他踹下床去。
凤折修在他踹出第二脚的时候，及时抓住了他的小脚，“凤折谦！”真不知道自家弟弟对夜陌白从哪来的这么大的敌意？
“哥哥！”凤折谦怯怯地看着凤折修。
凤折修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再看他已经喜笑颜开，哪还有刚才的怯懦模样。
夜陌白看着这一大一小，只觉得心被填的满满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定的幅度。
“哥哥，小谦想爹爹和娘亲。”凤折谦乖乖的趴在凤折修身上，小小声地说，他只知道，夜里有一群人闯进了家里，很吵，他很害怕。
然后，他就被冬哥哥带走了，一路上有很多人追他们，冬哥哥流了很多血，可他却说没事。
小小的他，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却本能的害怕着。
“睡吧！”凤折修没有回答他的话，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毕竟是小孩子，没一会儿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凤折修却睡不着，不是因为不想睡，而是一旁无法忽视的炽热视线，让他忍无可忍的瞪了过去。
额！夜陌白被凤折修突然转来的愤怒视线吓了一跳，随即恢复如常，丝毫没有偷窥被抓包的尴尬之意。
凤折修冷冷的视线扫过无动于衷的他，抱着八爪章鱼般缠在他身上的凤折谦一个翻身，面对着墙，背对着他。
“……”夜陌白眨了眨眼睛。
他刚才正在努力回想自己和凤折修为数不多的交集，幼时初见，而后，便是在军中的那两年，可总感觉少了什么？
“凤折修？”夜陌白轻声叫他，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应声，难道睡着了？
凤折修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墙壁，自然听到夜陌白在叫他，却不想应声。
“凤相？国相？丞相？”只听夜陌白继续叫他，却多了一份刺耳的味道，他确定凤折修不可能这么快入睡。
凤折修打定主意不理会他。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得到回答，夜陌白轻挑眉，“凤折修？折修？修……”念到最后一个字，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那份熟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修，凤折修在听到最后一个字时，也是浑身一僵，“你有完没完？”刻意压低声音的愤怒。
夜陌白一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愣愣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凤折修等了片刻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愤恨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夜陌白才想起自己想说的话，我和你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误会？可是现在的情景，他也只好识相的闭了嘴。
修，自己说着这个字，为什么会有如此奇异的感觉？
窗外月亮已升至中空，月华倾洒在大地上，亦透过窗户照到熟睡的两大一小身上。
夜陌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整个梦境都显得昏昏沉沉，梦中的他和一个看不清容颜的男子举止亲密无间。
是朋友吗？夜陌白想，可那些闪现的画面都是他记忆中不曾拥有的，却感觉无比熟悉。
军帐中的挑灯夜读、谈笑自若、举棋对弈。
月下树林中的交谈，他说愿以性命相陪，为他夺得皇位……
后来，夜陌白想，如果一开始就按照凤折修的计划和目的而走下去，除了合作再无其他，他们之间还会不会走到如此境地？
梦中的那人，时而温柔、时而无情，他可以做着温柔无比的动作，却说着残忍决绝的话，夜陌白为他的冷决感到心惊的同时也感到心悸。
当他从虚虚实实的梦中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真是意外，他居然睡得这么沉、这么久。
外面传来鸟儿清脆的啼鸣和凤折谦糯儒稚嫩的童音，夜陌白起身推开门，就看见院中正在玩耍的一大一小，只觉得心情无比的舒畅。
“坏银懒懒，阳阳都晒屁屁了！”凤折谦手里拿着一个小树枝，指向刚起床的夜陌白，小小模样充满了鄙视。
夜陌白心情不错，懒得理会这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鬼，打水洗脸。
“哼！”凤折谦傲娇的冷哼一声，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小树枝丢向夜陌白，可惜，力气太小了，自己还差点栽倒，幸好凤折修及时扶住了他。
“哥哥，他讨厌！”凤折谦一头扎在凤折修的怀中，开始告状。
“……”凤折修。
小谦，你这样针对他真的好吗？夜陌白也没对你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啊？可自家弟弟就是咬着人家不放。
说来也奇怪，凤折谦对任何人都是非常友好，笑脸相待，萌萌的小模样，瞬间秒杀一片男女老少，偏偏对夜陌白横眉冷对，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是如此。
可以说，长大后更是对夜陌白变本加厉！
☆、第69章 真相原点
凤折修借着夜陌白的人，带着凤折谦和昏迷中的牧冬回到了他现在正在居住的别苑中，正要派人去请大夫的时候，下人来报说有两个人拜访。
凤折修让人先把那两个人带到客厅，派遣另外一个人去请大夫，留凤折谦守着牧冬，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便去了客厅。
“小修！”
“明珞哥？”凤折修怎么也没料到来的人居然是明珞，“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在前几天才知道，深深的担忧、自责萦绕在他心中，明珞站起身打量着面前的凤折修，“瘦了！”
凤折修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心下也明白了明珞因何而来，只是他实在不想再提起。
明珞自然也不会再触碰他的伤口，事情的经过他已知道，但看着现在的凤折修，青衣蔓蔓，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放心吧，我没事。”凤折修自然看见他眼中的心疼，“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嗯。”明珞抬手，安慰地摸摸他的头。
“……”凤折修无语，更无语的是，那个和明珞一起的俊雅男子，自他进门后，就看着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却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明珞哥，他是？”凤折修询问，还以为明珞会和上官彻一起来。
明珞看了一眼那安然坐于椅中的人，十分随意的说，“君慕桑，无关紧要的人，你不用在意。”如果不是需要他，才不会带他来！
凌羽本来也是吵着闹着要来，被他残忍的拒绝了，还有他家的那位。
“真是无情，我伤心了。”君慕桑没有起伏的语调丝毫听不出伤心之意，“要知道，可是你哭着、求着我来的。”
“呵，你在做梦吧！”明珞冷冷地扫他一眼，明明是他死乞白赖的非要跟来。
想到这个他就生气，明珞本打算从他那得到凤府的具体消息，谁知，他居然威胁他，要和他一起来京城才告诉他，当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昨晚确实做了好梦。”君慕桑刻意在昨晚和好梦上加了重音。
明珞冷艳地瞪他一眼，不再理会他。
“……”凤折修看了看君慕桑又看向明珞，对他身上的事情越来越好奇了。
“少爷，大夫来了！”下人的声音打破屋内诡异的气氛。
“嗯。明珞哥……”
“一起去吧！”明珞打断他的话，最后三人一起来到牧冬的房间，大夫正在为他把脉。
“哥哥……”凤折谦向他扑过来，只不过半路被人劫跑了，抓着背后的衣服提溜起来，凤折谦一脸呆萌、迷茫的看着面前之人。
明珞看着面前白白嫩嫩的小团子，然后向一旁的凤折修发表感慨，“和你小时候真像！”
“……”凤折修看了一眼凤折谦，他正好也看向自己的哥哥，挥着手要抱抱，呆萌可爱的模样，绝对不像他！自己小时候哪有这么萌（sha）！
明珞抱着凤折谦玩的不亦乐乎，凤折修简直不忍直视。
而一旁的大夫也诊好了脉，叹息摇了摇头，表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开了药方就退下了。
“放心吧！他会没事的！”明珞看着凤折修安慰道，随后，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君慕桑。
君慕桑自然看懂他眼中的意思，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走到床前，替他把了下脉，然后，喂他吃了一颗不知名的药，“大概明天就会醒。”
凤折修不可置信的看向明珞，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小折谦有没有乳名啊？”重新坐回客厅，明珞依旧抱着凤折谦，完全不顾人家不愿意的神情。
“姨娘会叫他小宝……”还有夜陌白，凤折修眸中转瞬即逝的划过一丝落寞，随即带着淡淡的笑意解释，“但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小宝？凤小宝！”明珞强忍着笑意，捏了捏凤折谦气鼓鼓的小脸，“真是个好名字！”
凤折谦小嘴一扁，黑亮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就差决堤而出，明珞十分恶劣的笑了笑，“只有女孩子才会哭鼻子哦！原来小宝真的是个女孩子！”
“坏银！”凤折谦眨巴眨巴眼睛，抽抽鼻子，原本还泪眼朦胧，现已清澈见底。
凤折修无语的扶额，看着被欺负的惨兮兮的凤折谦，无能为力。
“小修，你查出来凤府的事是谁做的了吗？”明珞开始谈正事，但依然没有放开凤折谦的意思。
“知道。”凤折修眸光微眯，但已经从刚开始的震惊愤怒中冷静下来。
“那你准备怎么做？”明珞追问。
凤折修看向门外飘零的落叶，淡漠地说，“我要他生不如死！”
明珞对他的做法不置可否，开口提及，“关于夜陌白的事……”
“我不想知道。”凤折修打断他的话。
明珞微皱眉，“你这是在逃避，我不相信你就从未怀疑过，这件事太过蹊跷。”
“事情的真相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报仇。”以他的才智会察觉不到吗？忘了，这样也好，一切回到原点而已。
脑海中回荡着尹唯希说的话，其实，她早已将真相告诉他，只是为了阻止他再向夜陌白出手。
“凤折修，实话告诉你，夜陌白是爱你的，不过，就算再爱你又如何？他现在不是依旧把你当成陌生人吗？”
“世间有一种失传已久的摄魂术，施术者可以轻易改写他人的记忆和经历，而我的师傅，更是在这方面做了深刻的研究。”
“蛊虫加上摄魂术，无药可解，是我修改了他的记忆，将他脑海中的你淡化抹去，如果你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根本不会知道你是谁，也可以换个说法，当你很长时间内不出现在他面前，这期间他的记忆中是没有你这个人的，是不是很神奇？”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爱你，他现在只有对权利的欲望，看在他之前那么爱你的份上，愿你不要阻了他的路。”
也许，他和夜陌白注定有缘无分吧！而且现在他也无心情爱。
“唉！”明珞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70章 倾覆
牧冬果然像君慕桑说得那样，第二天就醒了，不过，身体太过虚弱，说了几句话就又昏了过去，但已无大碍，只需好好修养就行了。
安静的书房内，凤折修看着手中的信，久久不能回神，没想到这短短的几个月内，尹唯攸居然成功登上了西夏的王位。
而这封信……
凤折修皱眉将他夹在书中，然后，走了出去。
“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