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涅槃归来(28)

　　“小谦……”凤折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你去练字吧！”
　　看着他小小的身影逐渐离开他的视线，似乎有什么东西溢出了眼眶，这一世的他，依旧活得那么失败。
　　他不知道自己重生的意义何在？到最后，一切都没有改变，而他唯一的弟弟，仅剩的亲人，也被他交与别人抚养，现在的他，连弥补的机会都没了。
　　凤折修看着手腕上一条黑紫色的线，已沿着经脉延伸到掌心。
　　“夜陌白来了边关。”尹唯攸自他身后走来，漫不经心地说，“意外吗？”
　　凤折修收敛外露的情绪，转身，不动声色地看向他，“西夏王都亲自出征了，他来，又有什么可意外的呢？”
　　“呵！”尹唯攸不以为意地轻笑出声，也不说透和拆穿他的伪装，明明很在意的啊！神情慵懒地斜倚在一棵树上，歪头看他，“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的答案从未变过。”凤折修再次把目光看向遥远的前方。
　　尹唯攸垂下眼眸，“凤折修，你到底还在执着坚持什么？你真的不怕死吗？”声音轻飘且空灵。
　　“你是不会懂得。”话语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尹唯攸，我输了！”凤折修看向他，相比他的冷酷无情，他真的还差太远。
　　尹唯攸的眸子里渐渐染上寒光，这不是他想听的。
　　“但我相信你这里！”凤折修迈步逼近他，伸手指向他的心，“不论我做任何选择，你都会救我。”
　　“……”尹唯攸愣愣地看着他眼中自信的光，一时忘了言语，这才是他所认识的凤折修，自信、夺目，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人的心。
　　凤折修唇角微勾，他虽做不到像他一样狠心，但看人心，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惜，面对一个随时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我所能做的就是——永绝后患！”尹唯攸亦带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推开他的手。
　　凤折修对他的话不甚在意，“那我岂不是两年前就应该死了？”
　　尹唯攸抿唇不语，平静的目光中看不出情绪。
　　“当初只是为了更好玩罢了！现在嘛，你觉得我还会留你吗？”尹唯攸说得万分轻巧。
　　凤折修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拇指指腹轻轻拂过他的唇，“既然你能动一次恻隐之心，就会有下一次，我相信，因为我们从来不是敌人。”
　　当初嗜血的亲吻，其目的不过是压制他体内毒发的时间。
　　尽管这是尹唯攸给他下的毒，但凤折修心里却对他没有丝毫的恨意和恼怒，看着他病态、绝美的容颜，感受着他身上如沐春风、心安的气息，仿佛是世界上最纯洁无暇、一尘不染的存在。
　　尹唯攸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你真的太天真了，正是因为你还残存着一份不忍心，所以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凤折修转移话题。
　　尹唯攸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你猜猜看！”
　　“……”凤折修皱眉，坦然承认，“猜不到，你要和夜陌白正面交锋吗？”
　　尹唯攸听着他的话，狡黠一笑，“战争并不是目的，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那血腥的场面，想不想知道你在夜陌白心中的地位呢？”
　　“你！”凤折修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他不会那么做的，你别白费力气了。”
　　“看来你猜到了！”尹唯攸笑得纯粹，目光带着对他的赞赏，“不试怎么知道白费力气呢？我可是很好奇，他会如何选择！”
　　“……”凤折修沉默不语。
　　“放心，我不会太过分的，因为，我亦相信，他会把江山拱手让给我！”尹唯攸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与他擦肩而过。
　　凤折修的神情复杂难明，而当他回到所在的帐篷时，里面坐着的人，让他惊愕不已，眉目清秀俊雅，正带着温和地笑看向自己。
　　“好久不见，折修！”
　　“太……夜墨谨？”凤折修怎么也没想到，夜墨谨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在西夏的地盘，想来当初的传言是真的。
　　不过，现在的他和当初盛气凌人、高傲自负的夜墨谨简直判若两人。
　　夜墨谨点点头，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苦涩。
　　凤折修没有理会他的话，刚开始的惊讶过后便是不动声色，“有事吗？”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都过去了。
　　很明显，夜墨谨也不想和他解释，“我要夺回曾属于我的一切！”
　　“与我何干？”凤折修悠然自得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是和你无关。”夜墨谨神情认真。
　　凤折修听到他的话想笑，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看向他，淡漠地开口，“那你何以认为我会帮你？”
　　“现在我能找到的也只有你！折修，只有你能帮我！”夜墨谨说的真诚，目光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和急切。
　　“你不觉得我都自身难保、身不由己吗？”凤折修问，不知道他对自己哪来的信心？
　　“我只求，你能帮我回离国，接下来的事情我自有打算！”夜墨谨对他的话表示怀疑，却没有表现出来。
　　凤折修听着他的话，眸中闪过了然的光，“你来找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帮你回离国吧！”
　　“我……”夜墨谨目光闪躲，藏在桌下的手不由紧握。
　　“不想说就算了。”凤折修垂下眸子，没有逼他说出理由，他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不过，“我帮不了你。”
　　夜墨谨紧咬下唇，沉默良久，“到底怎样你才能帮我？我求求你了！”
　　“你？”凤折修抬头便看见他眼中的痛苦和挣扎，微皱眉，开口，终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好，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离开！”
　　“真的？”夜墨谨看着凤折修点头，眸中绽放出看到希望后灿若星辰的光芒，“谢谢你！”
　　“你想去哪里啊？谨！”帐篷外传来浅淡轻柔的话语，却带着深深的冷意和压迫。
　　凤折修疑惑地看向夜墨谨，只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毫无血色，身体也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求助地看向自己。
　　“谨，你还是这么的不听话！”伴随着邪肆的话语，缓缓地走进来一个人，“该怎么惩罚你呢？”
　　“武王？”凤折修皱眉看向来人，再看向不知所措，惊恐害怕的夜墨谨，这两人？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不知，武王有何事？”
　　尹唯哲停下脚步，冷冷地看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凤折修，“来接回我的人罢了。”
　　“哦？”凤折修故作疑惑，“你的人？这里并没有武王的人吧？”
　　尹唯哲明显不想跟凤折修废话，“我的耐心快用完了。”这句话显然是对他身后的夜墨谨而说。
　　“那就请回吧！”凤折修接话。
　　“……凤折修，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尹唯哲双眸微眯带着丝丝杀意，转身，“夜墨谨，不要再惹我生气！”迈步就要离开。
　　而在尹唯哲迈出第一步时，夜墨谨就起身跟了上去。
　　凤折修皱眉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夜墨谨临走前看向他时，那无奈、绝望、乞求的目光……

　　☆、第85章 烟消云散


                        　　傍晚时分，天空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烟雨朦胧给人以沉闷、感伤，凤折修静静想了一下午的事情，终于做出了决定。
　　关于突然出现的夜墨谨，他没做他想，从之前的情景来看，现在就算将他救出，也会惹来无尽的麻烦。
　　况且现在的他都自身难保，自己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管闲事。
　　紧握在手中的瓷瓶，已染上他掌心的温度，动作似慢镜头回放，打开瓶塞，将里面的药丸倒出。
　　此时此刻，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
　　夜陌白，我说过，会替你守住这江山，但如今的我不想做你的拖累，而且我也没有勇气再次面对你的选择。
　　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好。
　　凤折修缓缓地闭上眼睛，遮住所有的不舍与眷恋，但眼泪还是从紧闭的眸中滑落……
　　“哥哥？你怎么来了？”正准备睡下的凤折谦看着突然而来的人，感到意外，但凤折修的神情让他心里涌起不安。
　　凤折修没有回答他的话，轻轻走过去，抱起还没反应过来的他，放在床上。
　　“哥哥？”凤折谦疑惑。
　　“睡吧！”凤折修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替他盖好被子。
　　凤折谦眨了眨眼睛，“你不睡吗？哥哥，我们一起睡好不好？”说着抓住他的手。
　　“好！”凤折修浅笑着答应他的要求，眉宇间全是满满的宠溺，和衣躺在他的旁边，轻轻搂着他呢喃，“快睡吧！”
　　凤折谦点点头，抛开所有的疑惑，轻缓地闭上了眼睛，心满意足的趴在哥哥的怀中睡去。
　　小谦，原谅哥哥从今以后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凤折修看着怀中那张和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稚嫩睡颜，你要幸福、快乐地活下去！今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下！
　　没有人可以陪你到永远。
　　深夜，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雨幕里……
　　离军营帐内，夜陌白单手扶额，愁眉紧锁的坐在几案前，意味难明地看着桌上的折子，这是一份休战合约，下午时由西夏使臣奉上。
　　上面的意思，概括起来就是两句话，凤折修在我手上，想要人就拿离国一半的国土来交换。
　　“呼——”一阵风吹进来，险些吹灭了桌案上的烛火，在灯火忽明忽暗、摇曳中，仿佛走进来一个人，耳畔也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夜陌白疑惑地抬头，瞳孔瞬间睁大，清晰的倒映出来人的身影，里面随即涌起狂喜之色，太多的感情外涌。
　　“修……”想要开口，却哽住了喉，看着他淡漠的神情忘了反应，茶褐色的眼眸此时正无悲无喜地看着自己，仿佛陌生人。
　　“夜陌白，你若负我，我定会杀了你！”凤折修薄唇中缓缓溢出清冷、单调的话语，“可是，我舍不得啊！”眸中露出迷离的茫然。
　　夜陌白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听着他伤心欲绝的话。
　　“现在，你我终于都可以解脱了。”凤折修露出释然的微笑，美到窒息，披肩散落的长发和纯白无暇的衣衫被风轻轻吹动、翻飞……
　　“修！”夜陌白猛然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见他的眉、眼、鼻、唇逐渐模糊，以致看不真切，“不要！”而他的身影也在慢慢消失。
　　“夜陌白，再见了，亦不再相见！你的世界已不需要我的存在，而我也再找不到打扰的理由。”伴随着这句话，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亦如从未来过。
　　“不！”依旧动弹不得地夜陌白睚眦欲裂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费力的伸出手一只手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
　　画面一转，他置身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看不到光明，亦找不到出口。
　　“皇上、皇上……”
　　夜陌白皱眉，谁在叫他？
　　“皇上，您怎么了？”守夜的侍从看着眉头紧皱、神色痛苦的他，焦急地呼喊。
　　夜陌白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侍从担忧的脸，脑中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就浮现出刚才的那一幕，修？一把推开侍从，飞奔跑出去。
　　“皇上？”侍从在身后担忧地大喊。
　　“修！你在哪里？修！”夜陌白边跑边喊着他的名字，神情无助、害怕，犹如一个迷路的孩子。
　　待到夜陌白跑累了、喊累了，已经身处在一片树林之中，原本还在飘落的细雨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停歇，只余下“啪嗒——”水珠滴落的声音和阵阵微弱的虫鸣。
　　“嘭——”夜陌白愤恨的握拳锤向一旁两人多粗的大树，“咔嚓”树应声而折断，“哗啦啦——”枝叶上的雨滴瞬间打湿了夜陌白的衣服。
　　头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脸庞，而显得狼狈不堪，发泄过后，冷静下来的夜陌白才恍然惊觉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但，却是那么的逼真。
　　夜陌白捂住还在无声抽痛的心脏，修，你现在还好吗？等着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你出来！
　　“嗯……”夜陌白痛苦地呻吟出声，突来的头痛欲裂，让他无力的跪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痛苦的挣扎，耳边回荡着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夜陌白，你孤苦无依的在后宫之中活了十年，怎么还会如此的天真？这人世的凉薄你还没看清吗？人情冷暖你还没感受够吗？”
　　……
　　“命是你自己的，我无权决定。如果你真的想死，请换个地方，我可不想担下谋害安王的罪名。”
　　……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啊！怎么到现在才知道呢？”
　　……
　　“你的爱我不感兴趣，对我来说也一文不值。”
　　……
　　“夜陌白，你不要那么天真了好不好？你我都很清楚，这身份地位，注定了我们不会有结果！”
　　……
　　“其实，人生在世，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唯有你，是我的天下！”
　　……
　　“你爱我吗？”
　　…………
　　过往的画面，在夜陌白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头痛渐渐散去，可是心里的痛却是那么的强烈，他想起来了，再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树林，在树叶的水滴上折射出刺眼的亮光。
　　修！
　　夜陌白站起身，顾不得浑身狼狈不堪，他要赶快回去，把凤折修救出来，不过，“谁？”凌厉的目光扫向草木掩盖后的地方。
　　“你是什么人？”夜陌白慢慢逼近他，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进，夜陌白也看清了那背对着他之人，熟悉的背影、熟悉的纯白。
　　那是？
　　“修？”颤抖的声音，昭示着他此时的心情，惊喜、意外、无措，太多太多的情感让他无法表达这一刻的感受。
　　只见前面那人，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向夜陌白说了句，“这位公子认错人了吧！”

　　☆、第86章 末路之美


                        　　“这位公子认错人了吧！”
　　夜陌白听着他陌生的语调，看着他陌生的容颜，愣住，但也只是一瞬，随即恢复如初，也只是那一瞬间的愣神，便错过了他身体不自然的一僵。
　　夜陌白皱眉，他的身形虽然和凤折修很像，但却不是他，此人容貌平平，是那种放在人群之中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两人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不过，两人除了身形相似，左眼下也同样有着一颗泪痣，天下间有如此相似之人吗？
　　“打扰！”夜陌白看着对面之人疑惑、警惕的目光，拱手告辞。
　　转身离开的夜陌白没有看到身后之人垂下的眸中那一闪而逝的落寞，但却在下一刻，被夜陌白突然抱住，“你……”
　　“修，我知道是你！”夜陌白打断他的话，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地拥抱他，“我不会认错你！”
　　“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也不认识你！”被他紧抱在怀中之人，神情复杂、莫测，藏在袖中的手紧握。
　　夜陌白依旧不管不顾地抱着他，鼻息间是熟悉的气息，“修，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错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放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冷漠的语气中染上怒色，运起内力将他震开。
　　“修？”夜陌白松开怀抱，退后一步，惊讶、受伤地看向他。
　　只见那人勾起一抹冷笑，语气犀利且无情，“看你的神情，那个修是你喜欢的人吧？男的？真为他感到可悲，连自己的爱人都能认错！”
　　夜陌白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的嘲讽，“我知道你在生气，之前是我的错，你怎么对我都行，但原谅我一次，让我弥补！”
　　“呵！”那人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气极反笑，也不想再和他多说废话，转身离开之际，却被他一把扯住，那人看着他鲜血淋漓手面，一时忘了反应，回过神后，为他接下来的举动感到羞愤不已。
　　夜陌白伸手抚向他的容颜，但，“怎么可能？”这张脸并没有易容，那说明？
　　“现在相信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了吧！”他冷冷的挥开夜陌白的手，“虽然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奉劝你一句，有些人和事一旦错过，就不要再追回了，因为那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原本的模样，再不是当初最纯粹、无暇。”
　　夜陌白抿唇，沉默不语，目光复杂难明地看着他。
　　“爱到末路，就放手吧！对彼此都是解脱。”他离去时，留下这样一句话。
　　那背影，明明就是他，可，确实不是他。
　　“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就算爱到末路，我也要它绝地逢生！”夜陌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反驳。
　　坚定、狠绝的话语，让前面的身形一顿，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快步离开。
　　直到那抹白色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夜陌白才回过神来，修还在西夏军营中等着自己去救他，伸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