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摄政王的崽(17)
楚昭游稍一作揖:“陆将军,后会有期。”
陆淮善扶起皇帝:“老夫却觉得,还是不见面为好。”
调龙威军说明京师不稳,小皇帝还是安安稳稳地,陆淮善看了一眼摄政王,意味深长道:“落子无悔,萧王保重。”
这是提醒摄政王谨慎篡位?
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陆老将军,有资格说上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其余人只装做听不明白这其中的机锋。
萧蘅负手而立,此刻垂手,微微颔首:“老将军保重身体,军中若有需要,尽可向户部言明。”
飒飒秋风,龙威军旗帜飘扬,陆淮善带着一队精兵从神武门离开,带了楚昭游托付的信件。
行十里之后,陆淮善一勒缰绳,从陛下给的食盒里拿出一封信,捏着似乎只有薄薄一张纸。
他叫来座下亲信:“陆勃,快马加鞭,送往梁州府,面交赵夫人。”
“遵命!”
马蹄踏起黄尘,哒哒不息。陆淮善看了一会儿,带队转向另一条路。
小皇帝真以为递食盒能掩人耳目么?
摄政王分明都看出食盒有猫腻,却没有插手检查,想引虎出山?
他老了,也是看不懂后生玩的权谋。
……
楚昭游的外挂走了,人也怂了,恢复到无可事事的状态,他这几天装病,躲开给太后请安的差事,他搅黄了太后不少事,怕她借题发挥。
楚昭游本人觉得也不太算装病,过度透支体力和心力,他完全可以躺十天不出门。
薛公公小跑进来:“陛下,谢将军已到北城门,陛下是时候启程迎接大军。”
楚昭游从床上跃起来,“走。”
谢朝云大胜归来,意气风发,他与摄政王同年,策马扬鞭,勾走京城万千少女芳魂。
听说太后搞幺蛾子,谢朝云星夜赶路,比原定提早了两天抵达。摄政王亲自出城门十里相迎,天底下有这待遇的,找不到第二个人。
楚昭游在城门站成一尊明黄色吉祥物,终于看见两匹高头大马齐头并进,进入视线。
看到这里,他更加确定谢朝云就是那情侣说的将军,一开始小姑娘还想磕摄政王和将军,楚昭游抬眼一看,大楚最风华无限的人物,也不是没有道理。
谢朝云翻身下马:“臣谢朝云,叩见陛下。”
萧蘅目光在楚昭游身上流连了下,神情冷淡地把缰绳交给手下,没有行礼的意思。
“将军请起!”楚昭游欣喜地亲自虚扶了一把谢朝云,“将军一路辛苦,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朕和朕的江山都仰仗将军了!”
楚昭游眼神慈爱,谢朝云在二十万字被毒死,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就意味着,他离四十万字被摄政王打入皇陵的剧情点还远着。
朕还能浪二十万字!
朕和朕的江山都靠谢朝云……?
萧蘅嚼着这十来个字,嘴角愈发冷,靠谁?
再说一遍?
谢朝云微微一顿,小皇帝什么意思,一见面就离间他和摄政王?杀人不见血?
楚昭游背后微凉,这对好兄弟怎么怪怪的?
第16章 第 16 章
楚昭游背地里和薛公公打听过皇陵的情况。
据说皇陵建在地势险要的华灵山,一半在上面,一半是地宫,先祖规定,皇陵内不得燃照明火,扰祖宗清净。
又暗又冷,不见天日,还不准生火,楚昭游觉得自己进去一天就得自闭。
还是珍惜当下的生活啊,摄政王三不五时的威胁算什么,朕宽容大度一点,有吃有喝就行。
楚昭游弯起眼睛,倍感满足地看着谢朝云:“百闻不如一见,朕看见谢将军,就觉得有阳光落在身上。”
摄政王平时是把他关在地牢里还是怎么了!谢朝云满心只求小皇帝不要再开口了,没看见萧蘅脸色越来越差了!
他刚回朝,想歇一歇,不要玩这么大好么?
萧蘅下意识朝楚昭游身上看去,阳光真的落进他的眼睛,将瞳仁化成一汪琥珀色的清水,眼波微荡,深情款款,映出北门的宏伟城墙和千古官道,以及官道上刚刚下马的人,简直比闺妇望见征夫还要高兴。
什么眼神,看他的时候就横眉冷对,看别人就温柔百倍?
摄政王怀疑楚昭游是不是因为谢朝云给他行礼,而自己无视了他,所以阴阳怪气?
遂皮笑肉不笑道:“来人,送陛下回去。”
刚见到谢将军就要被送回去,楚昭游心里想,我懂,朕就是个站街的吉祥物,目的达到了就可以扔了。
接下来摄政王和他的好兄弟估计要谈论一些“皇帝不能听的军事”,楚昭游笑眯眯地和谢将军告辞。
冷气来了几阵,京师的寒意一日比一日深重,楚昭游身上 的龙袍单薄,新的加厚龙袍这一年不知为何有些迟。
被摄政王教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楚昭游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抓紧和他的子民进行友好会晤。
上次出宫走得太急,没心思好好看看京城风貌,楚昭游故意走得磨磨蹭蹭,目光流连在酒肆摊贩之上,就差一步三回头。
古朴的城墙下,城门方圆开阔,切割一片天空。萧蘅和谢朝云并肩站着,并未谈话。
谢朝云在观察萧蘅,准确来说,在观察“看楚昭游”的萧蘅。看着看着,谢朝云心里卧槽了一声,萧蘅不会以为小皇帝这一步三回头是舍不得走吧?
他听见萧蘅低声对身边人吩咐了什么。
谢朝云有些奇怪,他当然不怕小皇帝的挑拨离间,萧蘅要是会轻易听信,他今天就不会是摄政王,也不会把大楚的后背兵力完全交给他。
他讶异于萧蘅对小皇帝的过度关注,要知道,在以前,萧蘅在上朝之外的时间,可从没有问过小皇帝一句话。
太后愿意拉拢小皇帝,萧蘅就让她母子情深,无动于衷。
原因有二,一是太后和皇帝捆起来都不够看的,二是……七年前萧蘅知道那件事后,就改回原姓,和楚氏划清了界限,如果说他和楚昭游之间还剩下什么,那必然是你死我活的深仇。
这些年他看着萧蘅游走在正道与毁灭之间,一念之差,就是江山颠覆。谢朝云眼中不由得带上了担忧,听说萧蘅的蛊已经发作一次了。
楚昭游逛了一会儿,一名护龙卫追上来,恭敬地呈上一件狐裘。
雪白的狐裘手感顺滑细腻,如同绸缎一般,穿起来也不笨重。楚昭游任由护龙卫给他披上,顺手在前面打了个活扣,阳光下,像个白玉雕琢的少年郎。
谢朝云眼尖道:“这不是八年前我和你猎的南山狐么?”
摄政王冷笑:“本王只想告诉他,阳光不见得有狐裘暖和,老老实实做皇帝,别贪得无厌学人玩弄权势。”
谢朝云:“……”说的什么玩意儿,听不懂,你开心就好。
……
不知道是不是楚昭游的错觉,自从摄政王在内廷行走频繁之后,太后就没有来找他的麻烦了。
他现在的生活就是等姨母回信,混吃等死,偶尔想办法能不能从太后那里把另一半虎符拿回来。
后者有一定难度,楚昭游暂时不为难自己。
他向史官崔庚招手:“把小本子拿过来给朕看看。”
头一回干什么都有人记录,楚昭游比当初拍京剧世家纪录片还不自在,谨言慎行,时刻谨记不能骂人。
他小口喝着茶水,翻开小本子,看见崔庚在十月初六那一栏记载:摄政王亲自接陛下上朝……
“咳咳……”楚昭游差点呛到,“崔大人,这样不行,得改改。”
“回陛下,臣如实记录,绝无杜撰。”
楚昭游:“你不能平铺直叙,要加上一点渲染,比如,朕失踪刚回,惊魂未定,摄政王胁迫朕上朝,朕贤明大度,无奈答应。朕饥寒交加,据理力争,摄政王终于答应传膳……”
崔庚跪在地上:“微臣无能。”
“起来起来。”楚昭游也就过过嘴瘾,起居舍人哪敢像他这么编排摄政王。眼看起居舍人又要把他这段不靠谱的话记录下来,楚昭游一脸严肃地阻止他。
“爱卿没有领会到朕的用心。”楚昭游故做痛心,“朕是想告诉你,可以稍微带一点感情进去。你看那流芳百世的史家绝唱,也不是干巴巴地记录,可以赋比兴骈,陈情揭理。百年后,君臣具是黄土,你要是传记写得好,后世研读传颂,选入启蒙,斯人已逝,文章千载,岂不妙哉。”
崔庚瞪大眼睛:“当真如此?”
楚昭游深沉点头:“嗯。”
“人要有志向,难道你是起居舍人,一辈子都日复一日记录朕的衣食住行么?”楚昭游趁机狂灌鸡汤,听我的,都听我的,就按照我的想法写。
崔庚热切地看着他:“微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唔,朕其实也不会。
楚昭游不靠谱地出主意:“要不爱卿你去街上买两本话本,看看人家怎么增加可读性?”
“臣明白了。”
楚昭游后来万分后悔,让史官看话本是多么可怕,正史秒变艳|史。
当下顺利揭过这一茬,他八卦地问,“你不是史官吗?怎么跑来当起居舍人了?”
跟着傀儡皇帝,这不是埋没才能吗?
崔庚老实道:“摄政王下令,编史部门可以写民史,地方史,大事史,唯独一点,任何地方都不能出现摄政王。臣无史可编,故被调来内廷。”
萧蘅参与到大楚军事国事民生方方面面,却要把自己在史书上生生抹去,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写,大楚的史书上基本只剩留白。
编史部门被摄政王大刀阔斧地裁员,崔庚算是幸运的一员。
楚昭游脱口而出:“为何不让写?”
萧蘅这般精彩绝艳,哪怕后世说成大奸臣,也不能否认他对大楚的贡献。
从史书上抹去,就真的不存在过了。
崔庚低头:“臣不知。”
在史馆内部,流传着这样的说法,摄政王打算篡位之后再编史,隐去篡位这一段,名正言顺当正统。
楚昭游笑了笑,这倒也符合摄政王的狼子野心。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摄政王名正言顺了,那朕呢?只能记成亡国之君了吧?还要被以后的诗人批判“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