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为妻(81)
殿试结果已出,但江容嘉却暂时还不得清闲,先是随状元打马游街,接着还要去赴琼林宴。家里也大摆宴席,以示庆贺,又有同窗好友世交故旧之邀,也不可全部推脱。是以虽然殿试已经结束了,但江容嘉却觉得比备考的时候还要累。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多长时间,便到了江容嘉进翰林院入职的日子。他为一甲第三名,被受了翰林院编修之职。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官,也不如状元和榜眼外放为官容易积攒政绩,但却是天子近臣,也算是萧言初的一点私心。
对此江容嘉倒是并无不可,他到底年纪还小,若真的外放了,不说萧言初,就是江成瀚和颜静书也是不放心的。左右在京中一样可以为国效力,还免了亲人担忧,也是两全其美。
翰林院编修本是起草昭书旨意以及机密文件之职,但因着萧言初的私心,比起翰林院,江容嘉反倒是每日在皇帝的寝殿昭华殿待得时间最长。
江容嘉本是以侍读之名被宣去昭华殿的,但进了殿里,萧言初遣退了大部分宫人,只留下两个侍奉茶水的心腹后,却没有拿出什么书来要读,而是直接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折给了江容嘉。
江容嘉自然不敢接,忙道:“陛下,臣不敢。”
萧言初却直接塞给了江容嘉,又满是苦恼为难道:“嘉嘉就当帮帮我,我自下朝都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了,眼睛都快看花了,嘉嘉念给我听好不好?”
江容嘉一开始吓了一跳,但一听只是要念给萧言初听,虽然这本不是自己的指责,但为君分忧乃是为臣本分,且见萧言初眼睛都有些泛血丝了,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清润而不失明朗的悦耳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仿若玉石落入清泉,又好似清风拂面,令萧言初满身的疲倦劳累都仿佛一瞬间被吹走了。
一本念完,江容嘉将奏折交还给萧言初,萧言初也接了回来,笑道:“辛苦嘉嘉了。”
“能为陛下解忧,是臣的本分。”
萧言初心里叹息,他成了皇帝,终究今时不同往日了。好在此事他也早有心里准备,倒也没有为此伤神太久。提起朱笔批阅过后,便又拿起了另一封奏折,交给了江容嘉。
只是这次萧言初嘱咐道:“嘉嘉可先将奏折粗读一遍,将其审度精简,只告知我内容大意即可,如此也不必太废口舌,也可省些时间。”
若江容嘉真将奏折一本一本一字不落的读完了,不等明日怕是就要读哑了嗓子,他怎么舍得。
江容嘉倒是不觉萧言初本意是心疼他,但也觉得萧言初所说不无道理。如此便依言先自己将奏折从头到尾快速的看上一遍,随后便将奏折的主要内容提炼出来讲给萧言初听。
有了江容嘉的陪伴襄助,萧言初心情愉悦,批起奏折来越发轻松起来,也更快了许多。只是没过多久,萧言初就笑不出来了。
起因还是一封奏折,乃是御使大夫所上,言明皇帝后位空悬,后宫空虚,皇嗣无继,恐臣民不安,有碍江山社稷,理应广选秀女封后纳妃,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萧言初初登基之时,按惯例应是要进行选秀的,但他以要为皇祖父服丧为由,罢了秀女大选。但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能说服朝臣们。莫说萧言初只是皇孙,就是先帝的亲子,即已继位,也没有为服丧而不娶妻不生子的。
所以虽然萧言初如此说,但朝臣们依旧为此事说个不停。在朝堂上说也就罢了,如今还写在了奏折里,让萧言初片刻不得清净。
萧言初虽然被朝臣们纠缠的有些烦,但却没有什么担忧。这件事他自己不松口,别人说的再多也是无用。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件事被江容嘉给知道了,一时间令他不免有些心乱。
本想将奏折丢在一边不予理会,也好让江容嘉知道自己的意思,但看着江容嘉垂眉敛目,好似无动于衷的样子,萧言初的动作不由一顿。
“嘉嘉觉得御使大夫说得可对?”将奏折捏在手里,萧言初目光直直地看向江容嘉,面上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却仿佛暗藏着什么。
江容嘉没想到萧言初会问他这个,抿唇想了想,才道:“御使大夫说得也不无道理……”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句话,萧言初还是忍不住心底一涩,捏着奏折的手用力至泛白。
江容嘉却并没有察觉到萧言初的异样,接着又道:“不过皇后也好,后妃也罢,终究是陛下的枕边人,总是要合陛下的心意。若是陛下不愿,却为着其他的缘故而不得不从,如此对江山社稷未必有益,也……委屈了陛下。”
萧言初闻言眼底苦涩瞬间化为乌有,嘉嘉到底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比起什么朝廷社稷,终究最在乎的是他这个人。
愉悦的勾起唇角,手一松,几乎被捏变形了奏折便被丢在了桌角,萧言初心中欢喜,忍不住又道:“合我的心意?可若合我心意之人不愿入宫该如何?”
“不愿入宫?”江容嘉愣了一下,心底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一时不知该意外萧言初有了心仪之人,还是惊奇那人连身为皇帝的萧言初都看不上,不由道:“陛下为天下之主,龙章凤质尊贵无匹,怎可能会有人拒绝陛下?”
萧言初却摇摇头,叹道:“倒也并非那人不愿入宫,只是皇宫规矩繁复,不比外头自在惬意,我也不忍束缚了他,令他如我一般终身陷在这巍峨宫墙之内。”
萧言初深情如许,江容嘉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心底那丝莫名的情绪徒然胀漫开来,令他一时间莫名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半晌,才动了动嘴唇,垂眸道:“陛下情深一片,若那人得知,想来也会感念在心,不忍陛下一人孤寂。”
若是萧言初成了婚,将来再有了孩子,朝臣们也就不会为难逼迫他什么,他的皇位也会做得更稳固,且娶得又是心仪之人,必定生活的美满喜乐。江容嘉觉得自己应该为萧言初感到高兴,只是他自己看不到,他脸色的笑容此刻有多勉强。
萧言初却看得分明,无论是江容嘉勉强的笑容,亦或是不自觉捏起的手指,都让心中掀起一片欢喜的波澜,久久不停。
江容嘉说完,久久没听到萧言初说话,等他从自己莫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一抬头萧言初已近在咫尺,“陛下——”
萧言初注视的江容嘉,眼中在再分明不过的缱绻情谊,温柔的嗓音,低喃如耳语般,对江容嘉道:“嘉嘉自己说得,不忍我一人孤寂,嘉嘉可不能言而无信。”
江容嘉蓦得瞪大了眼睛。
第80章 终章
“陛下,臣、臣不明白……”江容嘉懵了,语气都有些不顺畅。
萧言初依旧笑着,只是眼底仿佛漫出了几丝幽怨,看着江容嘉幽幽道:“嘉嘉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
江容嘉张了张嘴,喉间却仿佛被什么哽住了,无法言语。
萧言初今日也是一时冲动,虽然没能得到江容嘉的答复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意外。他无意再逼迫江容嘉,稍稍退后了一步。
江容嘉这才不自觉的稍稍舒出一口气,放松了许多。
不想下一刻,就听萧言初又道:“……朕的皇后,天下只有一人可做。若能得之相伴,自是朕终身之幸,若不能,朕便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是了。”
萧言初语气轻缓,然而话语里的决绝毅然,却是再分明不过。听在江容嘉耳边如同惊雷落下,身子微颤,几近不敢置信地看向萧言初。
……
江容嘉最后到底还是没能给出萧言初想要的答案,直到被萧言初派的车架和护卫亲自送回到家门口,护送的禁卫军告退离开,他犹自心乱如麻魂不守舍。
深深吸了一口气,江容嘉使劲揉了揉脸,而后换上一副如常的表情,踏进了家门。本能的,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和萧言初的事,至少在自己想明白之前还不能。
江容嘉有心隐瞒,江成瀚和颜静书也就没有看出来。而次日再次到了翰林院,原本还为不知该如何面对萧言初而苦恼的江容嘉,却是没再等来皇帝传他的旨意,不由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仿佛和过去没有任何的改变,萧言初没有再特意来见江容嘉,也没有再有什么别的举动,江容嘉便只每日正常的按时辰上下衙,这让他隐隐有种错觉,仿佛那日听到的那些话都只是他的臆想,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江容嘉却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尤其他虽不能够上朝,但随着萧言初登基日久,朝政平稳下来,封后纳妃之事,已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除了朝臣们的步步紧逼,宗亲之中也有不少不安分的借此浑水摸鱼,生了不少事端出来。然而萧言初还是不改初衷,任凭朝臣宗室如何苦劝恳求都不曾在此事上退后一步。
江容嘉忍不住为萧言初感到担心,想去见萧言初,却又不知该和他说什么是好,一时之间又是心焦又是为难。
事情眼看愈演愈烈,便是民间也开始流言纷纷甚嚣尘上,甚至还有萧言初是不是无能之类的传言流传了出来。江容嘉终是再也忍耐不住,待一日朝会结束不久之后,头一次主动的来到昭华殿,求见萧言初。
江容嘉其实也不知道见到了萧言初该同他说什么,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一直这么躲着萧言初,这件事总是要有个了结。
来的路上,江容嘉心里一直在想着再见萧言初的场景,萧言初可能会说什么,他又该说些什么。然而他想到了许多可能,独独不曾没有想到的是,萧言初竟然不要见他。
从来没有被萧言初拒绝过得江容嘉听到宫人的回话,当场愣在了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默言哥哥是恼了他了?因为这些时日的避而不见?
江容嘉觉得有些委屈,虽然他不曾主动来找他,但萧言初自那日后也从来没有召见过他。曾经他觉得有些庆幸,但如今想来,才同他说了那样的话,又见都不再见他,莫非都只是在戏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