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麟屑(98)
作者:薛直
时间:2020-07-28 09:15:42
标签:江湖武林
薛鸢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并非没有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时候,但半夜忽然惊醒发现面前是一张人脸,这种恐怖的事还是头一次遇到。何况他心里有鬼,认出舒君来才更惊心动魄。
他自己对薛开潮下了狠心,自然也就能够相信薛开潮也会毫不犹豫来杀自己。
无声的叫了好一阵,薛鸢仍旧不能动弹分毫,更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舒君见他慢慢不叫了,看样子倒是冷静下来,眼中含着无限怨毒,恍然大悟的看着自己,就挂在薛鸢对面,伸手从他耳后抽出两根玉色如血的长针,在薛鸢面前一晃:“这等宝贝,家主比我见多识广,应该认识吧?”
薛鸢哑着嗓子道:“琥珀刺,竟然落在了你手里。”
这就是当初那半套琥珀刺,幽雨后来都收起来顺手带回来了。名为琥珀其实是血玉所做,也算是很稀有的法宝了,其实是舒君弄清楚了放在哪里,然后偷出来的。
薛鸢虽然修行上始终比不过兄长和侄儿,但毕竟在薛家,终究还是有自己的一两门保命的手段。只是如今浑身经脉都被封住,他想动用体内灵力是绝对做不到了。
至于其他的手段么……
书房里外看守的人都被迷晕,舒君今夜来是为了最后的了断,自然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行迹。横竖只要小蛇将薛鸢一吞,没有尸体就没有太多线索,怎么能查得出是谁干的?
所以,也不妨让薛鸢做个明白鬼。
舒君就微微笑起来,目光冰冷,如同催命的鬼:“如此隆重地对待家主,家主高兴吗?你一生并不觉得有什么是自己配不上的,如今自然要你死得轰轰烈烈,比你的同党惊人许多。琥珀刺压制之下,你手无缚鸡之力,外头也没有人能够救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像不像曾经被你轻易屠戮的那些人?”
他手里那两根琥珀刺上还沾着薛鸢的血,一滴一滴浓稠地往下淌,都掉在薛鸢的被子上。
被无数根长针刺在全身要穴的感受格外渗人,薛鸢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两根针无法挪开目光。
针拔出来之后其实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耳后渐渐濡湿,头发也被缓缓打湿,一股血腥味散开。
薛鸢从没有落到如此无助的地步过,但他勉强维持住了表情,费劲地上下打量舒君一番,冷笑道:“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已经图穷匕见,何必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那女人的儿子果然像她,养不熟的,叫我一声叔父,已经忍得难受了吧?”
舒君忽然浑身发凉。他静了一会,没有说话。
薛鸢或许是拖时间,或许是死到临头,许多事也都可以说出来了,但这种时候骤然提起薛开潮的母亲,就一定是有事了。独孤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薛开潮曾经简单的告诉过舒君。当年夫妻二人一死一伤的时候薛开潮还小,或许也有不知情的事。
可薛鸢是知道的。
他不说话,薛鸢却喘匀了气就继续说下去,眼中冷冷的都是蛇一般的对这对母子的鄙弃:“叫他不要痴心妄想了,不愿意为薛家尽力又如何,没有谁是不可以丢开,不能被放弃的。只要令牌留在家里,没了谁都一样。我不是兄长,愿意豁出命去拿令牌救一个已经没用了的女人……我也不是兄长,有一个如此不听话的儿子,也能容忍,呵呵呵呵呵……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倒要在天上看看,他是否能逃得过接下来的一切……”
舒君忍不住,左右开弓给了薛鸢好几个耳光,打得他嘴角流血鬓发散乱。他的手隐隐发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面容却依旧冷酷:“夫人是你害死的。”
已经说得这么明显,舒君也不必震惊不可置信了,不如省了这一套功夫,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薛鸢为了他伟大的目标,自然做了不少功夫,别说是看着弟妹去死,就算做了其他的他也不吃惊。当年从他的家乡拿走的是圣骨,因为掘地三尺寻找已经平了的某位令主的坟头的时候被村人发觉所以杀了全村人以绝后患,这两件事做得出来,就可见已经丧心病狂。
他不在乎薛开潮,不在乎薛鹭,就太正常了。
舒君给他这几个耳光是一时愤恨难忍,从骨头里都透出恶心,但还是想听听,这些年对薛开潮温和包容的表面之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究竟都藏了多少事。
薛开潮要是知道薛鸢是这样的人,或许不会很伤心,可他要是知道了母亲居然因这些私心和利用而不能活命,一定会伤心。
舒君不由庆幸听见这些话的人是自己。
薛鸢看着他,眼里闪过快意的冷光:“是我又如何?她已经生出一个能够继承令主之位的儿子,在薛家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兄长昏了头愿意用令牌去救她,但她配吗?令牌怎么能给她?当初容了兄长娶她进门,对她已经是意外的荣宠,难道令主之位也要给她坐?”
这在薛家是绝不可能的事。
舒君已经很了解这些人的执念了,知道或许薛鹭当年娶一个没有身份的女人还不算太难,只要他足够强势坚决就办得到,可是令牌如此重要,转移到一个女人身上是绝不可能的。
薛鹭当时也有伤,或许强行剥离令牌之后就活不成了,而薛鸢的言下之意也很清楚,要用令牌救人,只有把令牌给了那人一个办法。
薛鹭自然是愿意的,可薛家其他人恐怕没有一个愿意的。
他成婚的时候是全家最有权力的人,妻子命悬一线的时候自己恐怕也没有多少力气,薛家终究是把他拦住了,让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去死。
舒君想了想,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担心独孤夫人是一个拿了令牌就与丈夫离心,甚至因到手的权势而抛夫弃子背信弃义的女人。她不会不把令牌传给儿子的,只是薛家一向把她当做外人,看她不起,觉得能容她进门,让她占了这个位子已经够了,更多的绝不可能给她。
何况那时候已经有了薛开潮,薛鹭对薛家其实也是可以舍弃的人了。
他们都不把自己的兄弟侄子当人看,又怎么会觉得独孤夫人很重要?一个女人罢了,已经完成了生育子嗣的任务,简直恨不得她死得更早。
舒君默然不语,薛鸢却嘶哑地笑了起来:“没有人斗得过薛家,就连薛家的令主也不行,你的主君他能杀我一个,难道能把全家都杀完?没了薛家,他又算什么?”
还真把自己当人物,真把薛家当什么动不得的庞然大物了。
舒君杀心顿起,戾气横生,也不愿意多和他说什么,只是又忍不住给了他几个耳光,才缓缓松开把自己悬在梁上的绳子,轻松无声下了地,站在薛鸢床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你以为薛家又算个什么东西了?敢伤害我的……”
说到一半,终究没说完,只是最后看了薛鸢一眼:“你先去死,其余人也会给你陪葬的,休想再拿血脉来束缚他了。”
薛鸢似乎察觉不对,忽然奋力挣扎起来,嘶声道:“你什么意思?!这不是他的计划,你竟敢擅作主张!”
他原先其实很沉得住气,虽然也受了不小惊吓,甚至认定自己今天是活不成了,都没有这样奋不顾身过。舒君忽然觉得很讽刺,却丝毫笑不出来,只是抚摸着小蛇盘旋在半空虎视眈眈看着薛鸢的蛇头,默不作声看着他发狂,痛快承认了:“早说了要你做个明白鬼。当年你屠戮我整个村子,又害了独孤夫人,这都是你们薛家的血债,难道还以为我会只要你一人的命,叫你薛家仍旧借着她儿子的名头作威作福,把他吸干了血又扔在一边?主君并没有什么计划,可我却早就有了。你们全都该死,一个也不会剩下的。”
说着,舒君张开五指,将半套琥珀刺全部收回,愣愣看着小蛇一扑而上,薛鸢被蛇牙刺穿,血流如注喷溅而出,不少都落在了他身上。
舒君知道自己如今身上早就沾满了血污,也不去躲,面无表情看着薛鸢被吞噬。
他本想这也就够了,可是现在却觉得远远不够。薛家还有谁值得活下去么?叫他们再去拿着圣骨,借着血脉利用薛开潮?
半夜三更,舒君把熟睡的小道童抱出来圈在一个结界里,又去改写了薛家的护宅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