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桃(136)
石更转过头来,露出个不甚自然的笑容,“王爷。”
“这位是谁?”辰子戚绕到前面,好奇地看着石更身边的人,看清正脸的时候,不由得吓了跳。
那的确是个美男子,只是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双目紧闭,皮肉僵硬,分明是一具尸体。
“这是小绵,”石更神色不变地说着,转头对身边的尸傀道,“跟王爷问个好。”一边说着,一边扯动十指上缠绕的红线,那叫做小绵的尸体当真动了起来,做了个拱手行礼的动作。
“见过王爷,我是小绵。”一道年轻好听、带着几分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会说话!”辰子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石更常年没有表情,已经不太会笑,但眼中还是会露出点笑意,看向小绵的目光十分温柔,“是,我俩常常聊天的。”
“非也,我不喜欢跟他聊天,他很啰嗦。”小绵做了个两手交叠的动作,很是不耐的样子。
辰子戚觉得很是新奇,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绵瞧,他的嘴巴分明没有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呦,小绵,出来晒太阳啊。”蓝山雨从外面回来,跟小绵打了个招呼。
“蓝楼主。”小绵朝蓝山雨行礼。
“王爷,是不是被骗住了?”蓝山雨笑嘻嘻地扛了扛双眼亮晶晶的辰子戚,伸手拍了拍石更的肚皮,“石不改他会腹语。”
腹语,是嘴巴不动,用腹部发出来的声音。表面上根本瞧不出来是谁在说话,加上小绵天衣无缝的配合,瞧着倒真像是尸傀在说话。
原来如此,辰子戚有些惊讶于石教主的童心未泯。石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推说自己还有事,便带着小绵走了。
“咱们去哪儿?”小绵的声音再次响起。
“去拿些断魂草,给你做晚饭。”石更很是认真地回答。
“我想吃红烧的。”小绵颇为认真地说。
“好。”
声音渐行渐远,不知为何,辰子戚似从石更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宠溺,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怎么站在这里?”丹漪那清冽动人的声音响起,驱散这诡异的气氛。
“刚看到了小绵,你见过的吧?”这件事实在新奇,辰子戚忍不住要跟丹漪分享,“那个尸傀,跟活人一样,还会说话。”
丹漪淡淡地应了一声,问他要不要去看圆灭和尚,得到肯定的回答,便拉着他往内院走。
“石教主先前带着的那个尸傀,可没有这么灵活。”辰子戚以前觉得石尸教玩的东西太瘆人,就没有仔细问过,但他明明记得,先前在四象湖厮杀的时候,石更身边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尸傀,动作也很是僵硬。
“小绵跟别的尸傀不一样,是石更常年用断魂草温养着的。”丹漪拉着他,温声给他解释。
蓝山雨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很多余,便斜侧一步溜了。
断魂草是一种十分珍贵的毒草,石尸教制作尸傀必须要用到这种草,可以使得尸傀身体不腐、关节不僵。此草喜阴,只长在这片寂静岭上。寂河山庄,便是为了采集断魂草而建的。
通常尸傀只要在炼制的时候泡过断魂草汁液便可,这小绵却日日都要用断乎草滋养,所以瞧着与活人无异。
辰子戚点点头,每日给自己的尸傀喂断魂草,大概就像剑客天天擦拭自己的宝剑一样,估计石更自己也乐在其中。
说话间,走到了关着圆灭的房间。圆灭已经清醒了,赤裸的脊背上扎了一排的银针,八尺高的壮和尚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目光呆滞,瞧着有些可怜。
“和尚,吃饭了。”针玄把一大碗扣了素菜的米饭递给和尚,观察他吃东西。
圆灭端起碗扒饭,刚吃了两口便吐出来,苦着脸道:“这饭太咸了,吃不得。”
“咸?”辰子戚灵光一闪,跟丹漪对视一眼,“你记不记得……”
“盐。”丹漪眯起眼睛,看向那和尚。先前在六阳城,那些武林人士不肯吃盐,其中叫嚣的最厉害的,便是那个爆体而亡的张家宝。
“我知道了!”任踪灭抱着罐子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发现丹漪也在,赶紧行了个礼,“宫主,我发现了,这种虫怕盐。”
说着,任踪灭将陶罐打开给丹漪看。陶罐中被任踪灭撒了一层细盐,那些虫子仿佛被灼烧了一般疯狂地扭动着,不多时便化作了一滩浓水。
“人吃进去的盐没有这么浓,不足以杀死虫,但可以让虫不能产卵。”任踪灭盖上盖子道。
那些体内有虫的人,之所以不肯吃带盐的东西,便是因为虫子改变了他们的味觉,使得他们变得讨厌吃盐。
圆灭听到这话,立时重新端起饭碗,也不管有多咸,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逃杀
丹漪有内伤,不能久站,看了一会儿便在椅子上坐下来。辰子戚屁股疼, 不想坐硬邦邦的椅子,垂涎地看着丹漪的大腿。
修长柔韧的大腿, 侧坐在上面刚好可以把屁屁卡在腿缝里,肯定很舒服。感受到辰子戚眼中的渴望, 丹漪抿唇轻笑,拍拍大腿示意他过来坐。
针玄跟任踪灭探讨两句, 转头看向宫主,却发现两人已经交叠在了一起。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真是没眼看。针玄觉得自己要改名叫针眼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吃盐的?”辰子戚问被盐齁住的圆灭。
圆灭喝了一大口水, 呛咳了两声道:“从北漠回来之后便是如此了。”他是空明宗一代弟子里武功最高的人, 听说大章与匈奴开战, 便热血沸腾的想要去保家卫国。
战场上没什么吃的, 每天都是馒头、菜汤, 也没时间计较。等回到空明宗, 发现自己口味变淡,还以为是在军营里吃惯了,并没有在意。
“你那个师弟还是师兄,叫做圆沙的,是不是也去过北漠战场?”辰子戚想起在洛阳跟他们起冲突的那群和尚,那个圆海口口声声说他师弟是被他们下了邪术,现在想想,估计是因为太靠近丹漪,体内的虫子狂乱了。
“没错,他也去过北漠。”圆灭点点头,抬头看看辰子戚,结果看到两人的模样,又赶紧低头,默念一声佛号。
问题已经很明显了,从北漠战场上回来的人都不爱吃盐,这些人宣称不吃盐是战场功勋的标志,惹得很多人争相模仿。叫嚣得最厉害的张家宝,死得也最快。
辰子戚跟丹漪咬耳朵,“这事,估计不是天德就是老二干的。”天德帝要靠武林人抗击匈奴,且气宗本就是他的势力,他为何要出手?
“剑盟和气宗都有人中招,气宗伤亡更重一些,所以皖王的嫌疑也很大。”丹漪抬眼看向任踪灭。
这番话,只是说给圆灭和尚听的,事实上,丹漪更怀疑天德帝身边的那个灰袍蛊师,也就是任踪灭的那个叛门的师兄——燕飞绝。
任踪灭也想到了这点,这种事的确像是他那个丧心病狂的师兄会做的。
燕飞绝年幼时母亲早逝,父亲在城中给人做工,将他留在村子里让亲戚照看。亲戚一家把他当个下人使唤,村里的孩子还常常欺负他。后来那一村子的人突然之间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村口,恰好遇到了他们的师父,就把幸存下来的燕飞绝给带回了万蛊门。
燕飞绝从没有说过那一村人是怎么死的,他们的师父也对此守口如瓶。但任踪灭一直觉得,那些人就是燕飞绝杀的,因为每次燕飞绝跟他说起这件事,都是很高兴的。
“那些人死的时候,满地打滚,有趣极了。”年仅十二岁的燕飞绝,第一次跟任踪灭描述这件事的时候,眼中满是兴奋。
圆灭身上的虫子已经被逼出了大半,但还有一部分在脏器中逼不出来,只能先压制住,等任踪灭找出彻底治愈的办法再说。针玄给圆灭开的药方,就是咸萝卜、咸鸭蛋、酱瓜酱豆腌白菜。
被咸菜淹没的武僧,终于明悟,贪嗔痴妄不需度,咸不堪盐才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