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河跪着的背脊仍旧停止,他一动不动地承受着接下来十道长鞭。
十鞭结束后,那庄重的声音又出声问道:“在何处杀人,因何而杀人?”
宴清河额角汗珠滴到眼睛里,弄得眼睛刺痛难耐,他抿了抿唇回复道:“在三宝梦境中,因心性不坚而杀人。”
大殿上肃杀的气息顿了顿,有一疲倦的老人声音道:“知错能改,你回去吧。”
宴清河仍旧跪在大殿之中不动分毫,脸色平静,语气淡淡地说道:“我受魔物蛊惑,害死了人,理应被罚。”
老人疲倦地说道:“梦中一切皆是虚幻,不要一叶障目。
我们都已知晓,你回去吧。”
宴清河不动分毫,跪在原地:“我因爱上了绪自如,甘愿为他留在梦中。
并非被魔物所蛊惑。”
背后两道风声呼啸地刮了过来,“啪啪”两鞭甩在了他的后背。
宴清河手握成拳,抵在地上。
“你既醒来,那可知错?”有人问。
宴清河不说话,背后的鞭声边更加急促了起来。
直到他新换上的衣服被鲜血彻底染红,有人推开了思过堂的大门。
簌簌的鞭声才停了下来。
宴清河汗水已然遮住了眼睛,让他几乎目不能视,他见眼前隐隐绰绰站了一人,良久才辩清身前人是谁,他低着嗓子叫了声:“师父。”
虚灵子在他进思过堂时便已得到通知,来到门前便听见他最后一句话,他对此有些恨铁不成钢,宴清河是他最优秀的弟子,行事从来不会出半点差错,纵使在梦中受魔物蛊惑而杀了人,也会心甘情愿自行领罚,只是虚灵子没料到他还跟绪自如有交集。
虚灵子叹了口气:“执迷不悟。”
他话才落下,宴清河背后又刮来两道凛冽的长鞭。
宴清河一时没忍住,闷哼了两声,他再次闭嘴不言。
虚灵子问:“我若执意要把绪自如丢下山呢?”
宴清河哑着嗓子道:“他还未醒来,女娲石应该还在他处,不可。”
虚灵子声音显得十分冷漠:“他若一直不醒直至身死,女娲石便会自寻他处。”
宴清河仰头看向虚灵子:“师父教弟子心系天下苍生,不可杀任一无辜之人。”
虚灵子道:“他若一直不醒呢?”
宴清河一字一句道:“他会醒。”
虚灵子不言不语,几道长鞭又迅速地刮到了宴清河背后。
宴清河本就刚刚醒来,精神不济,这一下被打得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他额头几乎抵到虚灵子的鞋尖处。
宴清河掌心内满是汗,匐在地上印上了两滩湿漉漉的汗迹,他呼吸加重,眼前发黑,却仍旧撑着自己的身子重新笔挺地跪好。
“我只错在,梦中受魔物侵扰,至滥杀无辜。
错在不顾天下苍生,愿意跟我爱的人留在梦中。
不错在爱他。”
他低声道。
背后长鞭又“啪啪”两声打下,宴清河嘴角沁了一缕鲜血,他抿了抿唇。
“师父从小教我爱天下苍生,我为何不能独爱绪自如一个?”他问。
虚灵子不说话。
又是两道长鞭簌簌挥下。
宴清河缓了片刻后又道:“我错在受魔物蛊惑,想让他跟我留在梦中,以至于差点害死了他。”
又是两道长鞭挥下,宴清河背后鲜血已顺着衣袍流到了他跪着的地板上。
宴清河手掌撑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师父若执意要我爱天下苍生。
那也只因为天下苍生中有他一人。”
虚灵子似是气急,长袍一挥,一个巴掌打到了宴清河脸上。
宴清河身子往一旁偏了偏,片刻后他又直了回来,垂着眼睛不声不响。
虚灵子气道:“你可知你与旁人不同。”
宴清河抬起眼睛看向虚灵子,他咽了咽口中血腥味:“师父跟同门总说我与旁人不同,我不知道我与旁人有何不同。”
虚灵子看起来已经怒极。
宴清河抿着唇细数了身后鞭声,一百鞭毕了,他拖着步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满头大汗地小声道:“你们都说我与旁人不同。
可是他说我跟旁人没什么不同,我跟旁人应当是一样的。”
虚灵子哑然片刻。
宴清河对着虚灵子的方向弯了腰行了个礼,又对着大殿左右两方分别行了个礼,轻声道:“弟子明日再来受罚,先退下了。”
他说完转身,拖着几乎蹒跚的步伐离开了思过堂。
他满身是血地走回了自己房间,在绪自如床边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又伸手摸了摸绪自如的颈部,脉搏仍在跳动。
他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困倦地垂了垂脑袋。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浑身酸痛得像是被人打了五百拳,
晚更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哈嘿嘿
第38章 天极门(三)
天极门内所有弟子都知道了,闭关了好几个月的掌门出来了。
也知道掌门师父出来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惩罚他们大师兄宴清河。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大师兄每天傍晚日落时分都会到思过堂去受罚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他会带着满身的血腥味踩着月色蹒跚地回自己住的地方。
白日里有的弟子不小心碰见了宴清河,远远都能闻到大师兄身上挥散不去的血腥气味。
有的弟子不忍,觉得大师兄再怎么犯了滔天的错误,也不该受此严重的责罚,零零散散数十个人跪在掌门师父门口替宴清河求饶。
其中最为激动的人是琉瑛。
天极门的女弟子不算多,她作为天极门的三师姐跪在一众人面前,对着闭门不见人的师父虚灵子恳求道:“我不知大师兄所犯何错,但他实在罪不至此。
每日在思过堂受一白鞭,再不肖几日他便会死。
师父您看在您从小养大他的份上,别这样对他!”
师父虚灵子仍旧禁闭着大门,似乎就准备跟宴清河硬到底了,一定要宴清河服软认输。
门外跪地的数十个弟子见门内无人答应又在高声规劝。
虚灵子其实也着实有些苦恼,他虽然怒于宴清河动心,但却从未生过鞭刑他的心。
宴清河自行去思过堂领罚的第三天,他还拉下了自己一张脸让宴清河去宗门祠堂自我反省,思过堂不必再来。
可是宴清河根本不听,第二日照常来领罚,他都觉得他是故意气自己,想让自己一个做师父的跟他赔礼道歉。
小半个月过去,铁打的人也要被思过堂两个掌戒律的长老的长鞭给鞭废。
天极门掌戒律的两位长老也实在不知变通,铁面无私的狠。
但凡门中弟子觉得自己错了,来领罚,又劝不走,他们就真实打实的罚,打死了他们也觉得是思过的弟子罪孽深重,命中该有此一劫。
虚灵子要真真数过来,年龄也一百多岁了,见证过不少日子,觉得人生一瞬不过白云苍狗,都是小事。
对待大多数问题上,都算是豁达,但险些被这个大弟子气得在众人面前吹胡子瞪眼。
前些日子确实怕宴清河被打死,拉着脸去劝宴清河,只道他应清楚自己与旁人不同,真谈及爱恨一事来恐怕会落得双方都痛苦万分的下场。
宴清河不言不语地跪在殿中央,根本不听他的好言相劝。
他便挥了挥衣袖,让他自己好自为之,想干什么便去干什么,他不再管。
他当时确实以为宴清河做出这副模样,是在逼自己这个从小养他到大的师父妥协,他不要命都想让自己妥协,虚灵子便只能妥协。
没想虚灵子痛下心来的妥协,宴清河抬着一张病态苍白的脸,一丝不苟地跪在地上字正腔圆地告诉他说:“我有错在先,理当受罚。”
虚灵子叹气本想说为师不当你错。
宴清河竟补充道:“我错在害绪自如在三宝梦境中为救我,至今还未醒来。”
虚灵子愣了片刻:“你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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