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宣太医过来看伤。”
齐瀚渺一脸感动,太皇太后道:“一个下人而已,何须劳烦太医。”
“那朕便也打秦川一顿。”
秦川:“……”
太皇太后似乎被他气到,文太后忙道:“皇帝,你说什么呢。”
秦川是太皇太后的贴身给使,打他就相当于打太皇太后的脸,也亏姜悟敢说。
姜悟道:“殷无执。”
殷无执传来下人,道:“去寻大夫。”
太皇太后有些下不来台,但考虑到到底是自己的孙子,重伤刚愈,终究是道:“罢了,天都亮了,你也该随哀家回宫了。”
“朕要住在定南王府。”
定南王妃腿软了一下,被定南王扶住了腰,文太后又道:“别闹了。”
姜悟没有闹。
他昨日还在质疑死亡,但在此刻,他忽然想立刻死去。活在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人,也总有这样那样的事,麻烦多多,丧批一点都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
每逢跟人交流都觉得浑身疲惫,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安静丧的地方。
太皇太后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早晚都要娶妻生子,你能跟殷无执在一起一辈子么?就算你愿意,殷无执愿意么?定南王妃愿意么?”
殷无执道:“我愿意。”
定南王妃道:“我不愿意。”
母子对视,定南王妃道:“阿执。”
姜悟已经被满心的疲惫灌满身躯,他说:“朕要殷无执,只要殷无执。”
太皇太后来到了他面前:“哀家这样对你,是为了你好,他是定南王世子,你是九五之尊,如今你二人也荒唐了这么久,也该各自醒悟了。”
姜悟:“。”
他剔透的眼珠静静地望着太皇太后,然后,封,印,五,识。
啊,安静了。
看不到太皇太后动来动去的嘴巴,听不到她无奈愤怒的声音。他的世界回归虚无与空旷,重新变得自由而随意。
太皇太后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忽然发现他一动不动了。
她还没见过姜悟这副样子,下意识伸手推了他一下,姜悟本来平静支起来的脑袋因为她这一碰,顿时像掉了一样歪在一旁。眼珠依旧安静地张着,看上去跟一个死物没有任何区别。
定南王:“!!!”
他倒抽一口气,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定南王妃的眼睛。
文太后道:“悟儿!!”
她急急上前伸手一推,姜悟的脑袋自然地往前,然后往前,往前,直接像湿漉漉的毛巾一样折了下去。
太皇太后大惊失色:“快,快带陛下回宫!!”
姜悟被紧锣密鼓地抬上轿子,他的脑袋枕在文太后的腿上,一侧的太皇太后一直在不断地转着佛珠念经,马车平稳而迅速地驶回了皇宫。
姜悟被放回龙榻,太皇太后紧张地望着他,浑浊的眼睛里逐渐染上热泪。
从马车回来,姜悟都一动不动,死不瞑目的眼珠看上去好像谁都没看,可却似乎在直勾勾地盯着所有人。
太医来了跪下,再来一个再跪一个,脉象分明一点事儿都没有,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不像是没事人的样子。
太皇太后忽然想起什么,道:“齐瀚渺呢?”
齐瀚渺很快被带了进来,他跪在地上,疼的冷汗直冒,深深叩头:“参见太皇太后。”
“你常年伴在陛下身边,可见过他这副样子?”
“陛下……”齐瀚渺忍着疼,往前爬了爬,对上姜悟死气沉沉的眼珠,立刻避开视线,艰难道:“从此前姚太后欺骗陛下非先帝亲生起,陛下便时常这样,太皇太后,陛下幼时什么样子,您不是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沉默寡言,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逆来顺受,您也是清清楚楚,这一切,先帝也看的明白呀。”
提及先帝,太皇太后泪意上涌。
“先帝若是在天有灵,若是看到陛下这无悲无喜的样子,得多心疼,老奴想想,都心痛不已。”
“你,你少给哀家扯没用的,他如今……到底怎样能好。”
“您之前也说了,殷王世子是陛下心爱之人,他都愿意为了见世子深夜出宫,事到如今……怕也只有世子能够唤回陛下。”
“哀家不是不让他们在一起。”太皇太后气道:“你看殷无执那个样子,他根本不在乎悟儿死活,哀家怎么能放心把这样的人放在他身边。”
文太后轻声道:“母后也不必过于担忧,咱们今日去看他,不是也好好的,何况那日,阿执也是受了刺激……这样说来,他对悟儿的心,只怕不比悟儿对他的少。”
“他又不能传宗接代。”
“我去见他,跟他谈谈,若他能愿意出面,悟儿娶后纳妃,定不是难事。”
太皇太后依旧不愿妥协,她摇着头,道:“殷无执近来很是不对,前段时间我派秦川夜探王府,还看到他对镜拿朱笔蘸血点痣,委实诡异……此事暂且搁下,去寻钦天监来,哀家就不信唤不回他的魂儿。”
她说罢,起身上前,亲自帮姜悟合上了眼睛。
太极殿里着实热闹了一晚上,钦天监的人来到姜悟床前,又是呼神又是唤佛,折腾了半夜,终于把姜悟给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监官在他面前举着蜡烛,一侧是肃目屏息的太皇太后。
“快看,陛下醒了。”
姜悟:“。”
他无视周遭的异动,直接两眼一闭,又一次封闭五识。
“快,再招魂,招——!”
钦天监的人又开始捧着蜡烛来回转悠。
太皇太后扶着拐杖立在他身边,只见姜悟开始慢吞吞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文太后高兴道:“母后,他翻身了。”
钦天监更卖力地开始唱诵,声音大了很多,齐瀚渺默默跪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姜悟,没有出声提醒。
太皇太后忽然后知后觉:“皇帝这样,能喘气儿么?”
文太后脸色一变,秦川已经上前把姜悟翻了过来,一看,人脸已经憋紫了。
姜悟一直确定自己是可以憋死自己的,前提是没有人来打扰他。
但他每次都是憋了个寂寞,身边总有人不想让他死。
第二日,他开始绝食。
平日里还会吞咽,如今是喂进去的直接吐了。
太皇太后发了狠,“饿他两日,看他吃不吃。”
上一个对姜悟这么说的人还是赵澄。
三日后,喂进去的蛋羹也被他吐了出来,文太后放下碗,心疼的不行:“悟儿,你多少吃一点,滴水不进,你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太皇太后也道:“你就这样走了,你对得起谁。”
丧批飘了那么多年,最不明白的一点就是人为何给活着赋予意义,什么样的活着才算是有意义,什么样的活着才算是重于泰山。
还有,活着为何非要对得起谁。
就不能每个人都自私一点,都为了自己而活么。
如果每个人都自私的话,那么这个世上就不会有辜负,就不会有失望,也就没有那么累了。
如果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见自己想见的人,那死了不是更痛快么。
“你不想再见殷无执了么?”
姜悟不语。
他自然是想见的,但他不想被谁施舍去见对方。如果他只能活九十九秒,那么他希望每一秒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去见殷无执,而不是被谁威胁着,被迫把九十秒的时间都浪费在别的事情上,然后留出九秒的时间去见殷无执。
他不喜欢。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宁愿不见殷无执。
反正,他每一秒都能在心里看到殷无执。
“你吃好饭,哀家命人把殷无执喊进来。”太皇太后叹息道:“好不好?”
姜悟思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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