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和苏菲还有奥丽莎得伤寒那次一样,他们是被关了起来。
格蕾丝扑到门前用力拉扯把手,果然门被锁死了。
没有人帮忙,没有药,没有被褥和炭火。这里是为那些意大利石匠修盖的临时住所,城堡已经修缮完毕,意大利人回到自己的国家,这处住所便荒废下来。经过一个冬天的闲置,这里的房间变得异常阴冷,初春深夜的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
格蕾丝将自己的裙摆撕成布条,在威尔士先生的指导下为其包扎伤口。因为大量失血,威尔士先生浑身冰凉,在坚硬的床板上瑟瑟发抖。
格蕾丝奋力拍打门板高喊:“我需要水!还有被褥!我需要药!”
门立刻被推开了,那三名目击此事的男仆中的两个就在门外,其中一人惊恐地捂住格蕾丝的嘴,另一人抱歉而无奈地说:“格蕾丝,布朗夫人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格蕾丝在他们的钳制下无助地摇头,眼泪落下来滴在那男仆的的手背上。
他握住这男仆的手腕,作势要给他下跪。那男仆亦是爱慕格蕾丝的,难过地揽住心上人薄瘦的后背,似要将人抱进怀里,“格蕾丝,他杀了人……他杀了管家先生!如果你不想被牵连,就不要忤逆夫人……”
格蕾丝悲愤地捶打他的胳膊,男仆吃不住疼,松开他。
“格蕾丝……”威尔士先生发出虚弱的呼唤。
格蕾丝立刻冲到床边,房门在他身后再次安静地关上。
格蕾丝捧起威尔士先生受伤的手臂,血依然在流,将他从睡裙上撕下的白色布条完全浸成红色:“先生,我这就大喊,我嗓门很大,我把山庄里的人都叫醒,把警长先生喊过来,让人们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威尔士先生虚弱的眼里显出欣慰,“格蕾丝小姐,您果然十分敏锐……”
格蕾丝伏在床沿痛哭,“威尔士先生,我害了你!”
“不是的,格蕾丝小姐,不是您的错。保护您是我的责任,这是大人交给我的任务,能为您做这些是我的荣幸。”
“大人,伯爵大人……他为什么……”
威尔士先生温和地笑了笑,“格蕾丝小姐,不要哭……”之后就昏了过去
此后的一个白天,威尔士先生时睡时醒。那三名被卷进来的男仆和那一名女仆都与格蕾丝相熟,他们被格蕾丝说服,偷偷塞给他一些水和面包。格蕾丝将面包在水里泡软,在威尔士先生稍有意识时,一点一点地喂给他。
但是医生一直没有来。
“布朗夫人说……已经派人去请了。”那名女仆只比格蕾丝大两岁,她被这件事吓坏了,心里有无数疑问,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死人,不明白为什么死了人不去找警察,不明白为什么要将格蕾丝和威尔士先生关起来,不明白为什么医生迟迟请不来……但是她不敢问,只能对格蕾丝重复这一句话,边说边哭。
没有医生,就没有药。第二个夜晚,威尔士先生发起高热,很快便彻底陷入昏迷。
格蕾丝跪在窗前祈祷,窗户被从外面钉死了,月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进来,落到格蕾丝绝望的眼里。
“父啊,求你宽恕我的罪!宽恕我从前对你的不敬!如果我能从这里出去,我一定日日祷告,诚心供奉,保证把整部圣经背完!我保证以后每个礼拜日都去教堂,神父说话时再也不睡觉,也不在心里嘲笑他……父啊,我错了!是我一个人的错,求你救救这个好人!”
威尔士先生在昏迷中发出呓语:“冷……冷……大人……”他彻底昏过去前对格蕾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格蕾丝小姐,说句冒犯的话,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如果她还活着,就是你这个年纪。”
格蕾丝扑到床边触摸他的额头,更烫了,一直铺在那滚烫额头上的湿棉布亦是烫的。
是因为他是私生子吗?因为他假借女孩儿的身份活下来,所以他生来比一般人更有罪?否则为何要这样惩罚他呢?让他一次次目睹这样无助的死亡,让他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爱,又立刻将它夺走。
格蕾丝攥着毛巾轻轻拍门,他不敢再放肆,害怕惹恼任何人,他一边拍门一边低声哭喊:“求求你们,再给我一些水吧,他要死了,再给我一些水吧!”
门外没有声响。格蕾丝瘫倒在地,将湿布用力压在艰难泪流的双眼上,“父啊,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谁能救救他!”
“大人!您不能——”门外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声,是那名男仆的声音。
“哪个房间?”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夹在在混乱的脚步声里。
格蕾丝两只拳头在门上奋力砸出“砰!”的巨响,他嘶声高呼:“大人!我们在这里!”救我们!
耶稣说:“你们这小信的人哪,为什么胆怯呢?”于是起来,斥责风和海,风和海就大大地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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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耶稣说:“你们这小信的人哪,为什么胆怯呢?”于是起来,斥责风和海,风和海就大大地平静了。——马太福音 8:26
讲的是耶稣和门徒坐船,突然起了风暴,海水将要灌满船舱,门徒们惊恐,耶稣醒了,训斥风和雨,海面便恢复了平静。
第31章 第二次审问
“埃里克.莫森?”年近四十的警官嘴角常年带着严肃的纹路,问话的语气也格外严厉。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他认为人在威严面前更难撒谎。
“是的,先生。”男仆埃里克被他的威严震慑了,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绞着自己磨破了边的毛毡帽。
“请详细讲述一下当时你所看到的。”
“当时……”男仆的眼神里显出一种微妙的恐惧,仿佛再次看到那些鲜血。他的情绪略微有些激动,除了亲眼看到的,还添加许多自己的猜测与臆想,全都倾吐出来。
警官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做记录,等他说完,又写了几行字才停笔,问道:“可是你并没有亲眼看到威尔士先生所谓的反击,更没有看到沃德先生袭击威尔士先生,对不对?”
一些男人是不能被质疑和否认的,眼前这个男仆就是这样的人,他因着这句问话而愤怒到忘记两人的身份,竟冲动地站起身,提高了嗓门问道:“我不明白您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当时只有他们三个人,如果不是那个混蛋动的手,难道是威尔士先生自己在桌角磕破的?您看到那伤口有多深了吗?那伤口几乎要了那位绅士的命!我真不明白您竟然会怀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
“你管沃德先生叫‘混蛋’。”警官淡淡地说道。
男仆埃里克微微一愣,想到管家已经死了,这样说一个死人也许不太好。但他不想承认自己内心这点儿犹疑,反而用比刚才更憎恶的语气骂道:“那就是个混蛋!我刚才向您说了,我们是因为听到威尔士先生喊格蕾丝的名字才忙朝楼上跑的……那个混蛋以前就对格蕾丝没安好心!”
“是吗?”
“是的!我见过……不只一次!格蕾丝擦地时,把裙摆提起来掖在腰间,露出……小腿,我见过不只一次,那个混蛋盯着她的脚和腿看个不停。还有一次,他故意让格蕾丝抱着东西上楼,他则站在楼梯口向上偷窥……”
警官低头将这些记下来,问道:“你爱慕格蕾丝小姐吗?”
男仆整张脸都错愕尴尬至变形,将手里的旧毡帽搓成一团,苦笑道:“其实没什么丢人的,山庄里一多半的男仆都爱慕她。”
“有人追求她吗?”
“警官先生,这个问题和杀人案有关吗?”
“也许有关,也许无关。请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起码据我所知,没有。”
“为什么?我见过格蕾丝小姐一面,单就相貌来讲,确实是位招人喜欢的女孩儿,为什么没有人向她示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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