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雁归垂眸,“属下没有。”
左轻越笑容淡了,声音有些危险,“拿着。”
仇雁归只好伸手接过:“……是。”
齐晟再次欲言又止:“……”
齐晟简直没眼看他,只好喝茶掩饰神情,即便是多年的好友,他也忍不住同情的看了几眼这位“气运绝佳”的俊俏刺客。
不过他二人相识多年,不难看出左轻越对此人的满意,轻越一向喜怒无常,似乎没什么能让他在意的。
能像这样逗上几句的,想必也是极为喜爱的。
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道,“轻越,你这真不是……”
“真不是。”这次左轻越否认的倒挺快,眼神扫了一眼快将糕点吃完的刺客,反手又递过去一块,“血阁统领,顶尖刺客。”
仇雁归憋屈的接过:“……”
知道是顶尖刺客为什么还这样喂。
齐晟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眼睛就亮了,直勾勾的盯着仇雁归,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点酸意,“你这是上哪捡的,怎么好事都让你碰上了……”
左轻越挑了挑眉,瞧见他眼底的战意,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非也,方才就遇上一桩坏事。”
“何出此言?”齐晟不疑有他,顺势问。
“你剑宗门前,寻龙山脚下,有人埋伏我。”左轻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的银铃,有些暗示意味的道,“烂根不除,许有生机。”
能瞒得过剑宗的屈指可数,可目前几方处于制衡状态,那便是剑宗内有人刻意隐瞒了。
齐晟脸色倏地变了,握着茶盏半晌才开口,“这事儿是我拖累你了,轻越你……”
左轻越不咸不淡的抬眸,看的齐晟悻悻地收了声,摸了摸鼻子,“……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放心,忘不了。”左轻越又变成笑吟吟的模样,“我又不做亏本买卖。”
第12章 过去
齐晟特地为左轻越在剑宗置办了处院子,虽说苗疆少主行踪不定,但偶尔也会过来瞧瞧。
左轻越命仇雁归先行前去收拾,自己留在书房与齐晟论事,仇雁归识趣的退下,事关宗门辛秘,他自然不便跟在少主左右。
“犹豫什么?”左轻越抬眼看他,眸光微冷,“郑老只求你为郑家留一线生机,如今你也算是仁至义尽。”
“怎么,祸患临头了还想着你那没用的道义?”
齐晟神色微沉,但不是冲着左轻越,“……我自知晓,轻越说的对,是我愚昧了。”
他呼出一口气,眉间也放松了,齐晟为人豁达爽朗,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困不住他,稍一想也就明白了。
屋内静了静。
“轻越……”齐晟觑了眼左轻越的脸色,言语间夹杂着小心的试探,斟酌道,“你自寻龙山方向而来,途径古镇,想必也已见过二老……”
左轻越动作微僵,一言不发的放下茶盏,他反常的垂下头,把玩银铃的手也停了下来。
齐晟心中叹息,低声喃喃,“轻越,何故如此啊。”
“何故如此……”左轻越自嘲的笑了笑,眼底藏着些阴翳,“娘亲故乡在此,与父魂归故里,我怎敢带着一身脏污前去打扰。”
齐晟拧着眉,“这本就不是你本意,更何况你既已去,为何不去见见他们,你分明……”
“分明什么?齐晟,那你为何如今都不敢对着我说……逝者已逝,节哀顺变?”左轻越没抬眼,却字字诛心,“你为何不敢说,他们死于蛊毒,而我——认贼作父。”
“我一身毒物,世人皆称的‘蛊王’,拿什么去见他们。”
他言辞并没有多激烈,冷淡的听不出情绪,却令齐晟哑口无言,颓丧的捧起茶盏。
一室静谧间,左轻越慢慢抬起头,潋滟清亮的桃花眼里没有半分笑意,只余下空洞迷茫间挣扎而出的落寞。
“……但其实我见了,拱桥之下躲在树后远远看了一眼。”他的声音有些哑,难得露出几分脆弱。
“轻越,错不在你。”
“够了。”左轻越低声道,“我不想听。”
————
十年前——
苗疆东祈,左府。
那时的苗疆左姓独大,内乱纷争不停,从一开始的左家旁支分裂出各个派系,又不断有新鲜血液注入,局势混乱不堪。
左轻越的父亲便是旁系,只是左父无心夺权,云游四海之际在古镇遇知音,真心相许诞下麟儿。
他没有再回苗疆,一晃十三年过。
左轻越幼时便容貌昳丽,格外讨喜,一家人其乐融融,只可惜他们无心夺权,也做不到全身而退。
苗疆内乱平定,可随之而来的竟是杀身之祸,左父旁支家主野心勃勃,与如今的苗疆族长水火不容,最终棋差一步。
这一旁支如今只余下左父这一脉。
族长下令格杀勿论,即便十三年未归家也难逃此劫,左父别无他法,带着妻儿一路逃难,小轻越容貌过于显眼,只好被迫带上了面具。
穷途末路之际,逃入荒林。
“小越,小越……”温和漂亮的娘亲如今已是灰头土脸,将他藏在一处隐蔽的荆棘从后,摸着他的脸,眼泪止不住的流,“躲好了不要出声,看见什么都不许出来!”
娘亲努力的凶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最后亲吻了一下他的眉眼,“爹爹和娘亲陪不了你了,以后要乖一点,面具戴戴好……等到明早你就从这里出来,一路朝南走,北屿齐家,找齐伯伯,知道了吗?”
那时左轻越已有十三,面容稚嫩间得以窥视以后的风姿绰约,他自小聪慧,自然明白此去在无相见之日,他拉住娘亲的手,“娘亲,带我……”一起吧。
娘亲,我不想一个人。
“钰儿,来不及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急匆匆的走过来,用力抱了一下左轻越,“小越,好好活下去,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别害怕。”
那怀抱宽厚温暖,可旋即温暖散去,两道身影在孩子清亮的眼中匆匆远去,一个高大可靠,一个温婉动人。
他们原本羡煞旁人,般配至极。
荒林很大,愈发静谧。
突然,左轻越楞楞的抬头,瞳孔骤缩。
远处的上空惊起飞鸟,嘈杂的响动来势汹汹,惊叫怒吼不绝于耳,左轻越身体一颤,下意识起身要冲,可就在这时——
“你们这帮畜生!”怒吼几乎要冲破天际,那是父亲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
“阿卿——”娘亲的声音尖利,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鸟雁。
左轻越骤然一惊,他下意识要冲出去,可想起父母的嘱咐,只好咬牙往里面缩了缩,惊恐的捂住耳朵,身体不可自抑的颤抖着。
可这根本无济于事,那些声音无孔不入的折磨他,不知过了多久,荒林早已陷入黑暗,野兽沉重的呼吸似乎在周围巡游着,而后又慢慢离开。
伴随着一声鸡鸣,左轻越慢慢放下早已僵硬的手,声音争先恐后的涌入耳朵,原本清亮的眼眸暗淡无光,他抬眼看着灰蒙的天,慢慢站了起来。
他没有朝南走,而是慢慢向前走去,走了不知多久,左轻越终于停下脚步,拳头死死的攥紧。
他跪在地上一步步挪过去,连痛哭都难以发出声音。
那是一片狼藉,外围几个陌生的尸体已经被野兽啃的不成样子,中间的两个抱在一起的人他无比熟悉,他曾坐在父亲的肩膀上看花灯,躺在娘亲的怀里酣睡。
而他们就在那里。
无声无息。
左轻越头昏脑涨,几欲呕血,跪在他们的身侧,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冰凉僵硬,他像是受到惊吓似的,无措的缩回手。
“啊……”他嘶哑的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所有的撕心裂肺都被哽在喉间,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气声勉勉强强吐出两个音节,“爹爹……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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