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雁归猛的抬头,却来不及和他残余着温度的眼睛对视上,阁主的头低了下去,气息也消失殆尽。
他生了不少发白,可当初抱着小雁归回来时,正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罗鸣气息已绝,佝偻着身体蜷缩着,仇雁归用内力将长剑震碎,伸手为阁主整理好遗容。
深夜的血阁没有一处灯光。
仇雁归将所有的尸体拖到后山,留下一道道无法泯灭的血痕,挖了土堆将他们安葬。
他早已经忘了时辰,只是最后对着山头一拜,麻木的提剑离开。
踏出残阳岭的那一刻,仇雁归眼中闪过迷茫之色,衣摆迎风微动,他却伫立许久。
如今,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带着阁主给的令牌,仇雁归随意选了个方向而去,沿途打听着血阁的线索。
他走过北方禹城,途径水乡古镇,奇怪的是大家对此都讳莫如深,就连天机楼都避而不谈,只道,“螳臂当车,覆水难收。”
“螳臂当车,覆水难收……”仇雁归喃喃自语。
他隐隐觉得,血阁的覆灭并不简单。
阁主狼狈的样子总是浮现在脑海,仇雁归几乎跑遍了所有可能得知当初隐情的地方,可得到的线索聊胜于无。
酒楼喧闹,他静静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心中涌上几分寂寥。
初出血阁的傲气被磨了个七七八八,先是在苗疆少主那里吃了亏,而后暗器宗覆灭,血阁被屠,又背上个难消的血仇。
可笑如今他连仇家是何许人也都一概不知,从前只觉得江湖肆意,如今心空了方才知晓,那是酒也难平的孤寂。
将壶中最后一口酒液饮下,仇雁归随意抹了下嘴角,面无表情的提剑离开。
熙攘的街头,仇雁归默不作声的走着,忽而眉头一皱,转身进了个偏僻的巷子,若有若无的陌生气息慢慢靠近,他见四下无人,索性转身拔剑,冷声道,“不知阁下这是何意?”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一跃而下。
皆是蒙面的打扮,仇雁归警惕的将剑横于胸前,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我家主子请侠士酒楼一叙,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仇雁归并未收剑,语气微冷,“敢问二位效命于何人?”
另外一人闻言笑了笑,嗓音有些阴森的意味,“苗疆少主,左轻越。”
第6章 属下
仇雁归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抿起薄唇,没有立即开口。
良久,他才缓缓道,“若我今日不愿叙旧呢?”
那二人没有半分退意,上前两步拔出佩剑,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语气有些遗憾,“那便只好得罪了。”
仇雁归神情晦涩。
两位蒙面人见他未动,眼神沉了沉,身形微动调整成攻击姿态,危险一触即发。
可就在这时,仇雁归突然收了剑。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仇雁归脸上没有笑意,语气有些冷。
他自知今日无路可走,若有意对上吞云阁,那他接下来必然举步维艰,不要说去调查隐情了,恐怕都难以在江湖立足。
毕竟那可是左轻越。
谁不想卖他个面子呢?
那两个蒙面人皆是一顿,旋即从善如流的收起剑,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这边请。”
巷子里昏暗阴森,他们彼此警惕着,沉默又危险的气息漫延开来,但好在两方都只是防备,还算和谐的走完这一路。
蒙面人将他带到一处酒楼,仇雁归抬眼时眼眸微眯,这不就是他方才歇脚的酒楼吗?
看来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一路被带到顶楼,仇雁归在一扇门前站定,抿了抿薄唇,神色有些紧绷。
身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他侧目去瞧,两位蒙面人自窗口跃下,回到暗处待命。
前方的门忽而自行打开,幽香慢悠悠的飘出来,似是无声的邀请。
仇雁归拧眉站在门口,没有轻举妄动。
“愣着做什么,不进来?”慵懒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
仇雁归瞬间想起某些不太好的回忆,耳根子热了热,皱着眉迈步进去,他进入房间的那一刻,门又被“砰”的关上了。
他脚步顿了顿,这才往前走,绕过雅致的屏风,那悦耳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怎么这幅表情啊,要知道外头多少人想见我一面都见不着,你这刺客是不是多少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仇雁归抬眼,撞上了一双含笑的桃花眸,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他垂下头错开视线,没说话。
左轻越眸子暗了暗,指尖银丝瞬间破风而出,仇雁归下意识侧身躲过,轻盈的落在另一侧,右手撑地,紧接着银丝又迎面而来,他凝眉空翻躲过。
仇雁归有些愠怒,“左少主,你……!”
尾音消失在喉间,原本软榻上躺着的身影消失不见,仇雁归背后汗毛倒竖,下意识回头就被人揽住了腰,温润的躯体覆上来,左少主轻笑的垂眸,“喊什么,这不是来了么?”
仇雁归的匕首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就抵住了对方的胸膛,面前的人身体放松,完全没有被威胁的自觉,仇雁归的眼眸彻底的阴沉下来。
在外人看来他占绝对的优势,但只有仇雁归自己知道,自己握住匕首的手根本无法再前进分毫,锋利的银线勒住他的手腕,传来清晰的刺痛。
仇雁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左少主就是这般叙旧的?”
左轻越愉悦的目光扫过他阴沉的脸色,勾唇收回了银丝,细小的血痕慢慢显现出来,殷红的血珠涌出,仇雁归常年生活在暗处,在这之前又一直待在血阁,所以肤色近乎惨白,这两种颜色碰撞在一起,让他看上去有种异样的……
他果然很适合做成傀儡。
左轻越掏出手帕裹住他的伤口,手指离开时刻意轻抚了一下他的手腕,语气愧疚的很敷衍,“怪我,弄疼你了。”
绝色的面容上露出几分愧色,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仇雁归面不改色的收回手,并不准备跟他绕弯子,“少主有话不妨直说。”
左轻越修长的手指顿在半空,而后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慢慢走回软榻,拿起茶盏呷了一口。
仇雁归站在原地未动,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之际,左轻越身体后仰,慢慢靠在了软榻上,语气莫测,“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血阁的刺客。”
仇雁归瞳孔骤缩,立即出声,“你知道血阁的事?”
“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的,节哀。”左轻越看着他脸上不小心露出的一丝希冀,笑了,“但是很遗憾,对你要查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仇雁归的表情冷却下去,慢慢握紧了拳头,就在他失望之际,左轻越又道,“我们吞云阁自然不会去管外人的闲事,不过……”
“……不过什么?”仇雁归没有理会他逗弄的姿态,抿着唇问。
左轻越弯了弯眉眼,“不过如若你跟了我,那就不算多管闲事了。”
“你觉得呢?”
屋内陷入了寂静,刺客的身体紧绷了一瞬,左轻越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盯着他。
半晌,刺客语气有些别扭,低声问,“……你说的跟,是哪种跟?”
屋顶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动静,仇雁归不抬头都知道是某个同行的失误,脸色倏地变得难堪涨红。
饶是左轻越都被这句话震的愣了愣,旋即捧腹大笑,笑的刺客脸上的热意一路烧到耳根,抿着唇身体僵直的站在原地,心中有些懊恼。
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
但很显然左轻越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他语气有些暧昧,“原来你还存了这样的心思,是我考虑不周了。”
仇雁归拧着眉,有些着急:“不,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就好。”左轻越手指抵住侧脸,眼眸暗沉下来显得有些危险,面上却笑吟吟的,“不该有的心思最好还是别有,我嘛……爱干净,注定只能孤芳自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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