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蒙混过关的虞泽兮稍稍松了口气。
萧偌快速打量四周,等到宫女太监都离开后,才凑近他耳边,做贼似的小声道。
“已经没有旁人在了,皇上刚刚其实是在装病吧?”
虞泽兮:“……”咳!
第55章
所以果然是在装病!
盯着面前人明显异常的反应,萧偌眼睛都瞪圆了。
虞泽兮无奈,再想掩饰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人一向心思单纯,不通俗务,但在细枝末节上,却有着远超常人的机敏。
果然,不世出的作画天才,又怎么可能是真正的蠢笨之人。
“你是从哪里发觉不对的?”虞泽兮将他拉到身旁坐下。
“御药房里的药渣,药味不对,方子也不对,所以皇上是承认做戏来骗臣的对吗?”
萧偌抿着唇,目光里也带了哀怨。
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病情来做戏。
“其实不单是为了要骗过你,”虞泽兮被看得心虚,安抚地拍了拍他,“岳家在朝中根基深厚,从朕登基以来便一直小动作不断。”
“狼血药虽然被暂时压制,但到底是个隐患,与其被人利用,倒不如当作诱饵,诱使那些人露出马脚。”
“刚好这回他们主动送上门来,如果不趁机利用的话,未免太过可惜。”
沉香的甜凉气息萦绕在身周,萧偌稍微安心了些。
“可皇上如何保证那些人一定就能顺利上钩。”
“他们已经等不及了,”虞泽兮轻声道,“你以为最初时候,他们为何肯力排众议,拥护朕一个有着异族血统的皇子登基?”
因为虞泽兮是先皇唯一的子嗣。
萧偌下意识想。
不,虞泽兮母妃是异族出身,除了岳太后之外,在朝中几乎没有任何后盾。
两年前北梁高层意图复辟,私下招兵买马,甚至接连将细作死士派往堇朝。
极端情况下,朝中大臣完全可以用此为借口,推举其他皇室宗亲上位。
可最终以岳家为首的朝臣并没有选择这一条道路,原因很简单,虞泽兮的异族血统便是他天然的把柄,有把柄,便意味着更容易被掌控。
然而事实显然并没有如岳家人所愿。
新登基的,有着异族血统的皇帝,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势。
虞泽兮捏着萧偌的手心,语气平稳道:“太后逐渐失去对内廷的掌控已经是一个预兆,朕以治水失利为由拔除他们在江南的人手,则是另一个预兆。”
“这才不过两年,没人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光景,无论他们是否真的相信朕已经病情严重,都不敢再继续等下去了。”
萧偌听得半懂不懂,不过突然想到什么,眼睛顿时亮了亮。
“臣能帮皇上做什么?”
“对了,不如臣帮皇上一起做戏吧。”
还想着该怎么给对方解释清楚的虞泽兮:“……?”
黄昏将近,廊下已经挑起了宫灯,高院判从济世堂走出,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
下午时候,他们已经随着冯粲去见了那关押在地牢里的北梁死士,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狼血药与太医院内所有记录的毒物都不相同,某种程度上,它甚至无法被视作真正的剧毒,反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奇药。
它可以使人在短时间内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与速度,能够耐受极寒,能够在夜间视物,仿佛从“人”摇身成了真正的“凶兽”。
就连药剂的负面效用,也绝非药剂本身的过错,恰恰正是因为服药之人的体质过于“孱弱”,故而才会无法承受剧烈的药性,以至于最终嗜血疯癫,失去神智。
而既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毒物,便意味着不可能找出相对应的解药。
高院判头痛欲裂。
他不是傅院判和冯粲,根本没有那么高明的医术,之所以能混到如今的地位,不过是倚靠医官世家的出身。
他不怕丢了头上这顶乌纱帽,却怕丢了祖宗的颜面,最后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也许是思绪太过混乱,高院判脚下绊了一跤,抬头便瞧见刚从紫宸宫走出的萧偌,连忙拱手行礼。
“高大人,”萧偌与往常并没什么不同,只是眉眼间略有些疲惫,“听闻董公公说,你与傅院判商量了半日,可有把握尽快医治好皇上这回的风寒。”
风寒?
高院判呆愣了下,才记起萧偌身份特殊,大约知晓皇上病情的真相,只是为了遮掩,故而才会用风寒代替。
“还需要一段时日,请萧公子放心,臣与傅院判必定竭尽全力。”
“那就好。”萧偌颔首,不自然地拢了拢领口。
就在错身的瞬间,高院判一眼瞥见,掩藏在萧偌衣领之下的,赫然是一道清晰的掌印,仿佛不久前刚被人用力扼住咽喉。
如此严重的勒痕。
高院判倒吸了口凉气,顿时反应过来。
皇上的病情,居然已经发展到这般地步了吗。
头皮有些发麻,高院判连忙稳住心神,快步朝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戌时末,已经是皇宫各处落锁的时辰,太医院里的御医却几乎都没有离开。
藏在书阁里的医书典籍皆被翻找出来,各种卷轴书页堆了满地。
紫宸宫后殿。
用过晚膳,虞泽兮靠坐在矮榻边上,面前跪着一众御医,额头碰在地面,口中念着“皇上恕罪”。
“所以呢,”虞泽兮转动手上的玉扳指,浅淡的眸色说不出的冰冷,“给了你们半日的时间,不会到现在也没商议个章程出来吧?”
“求皇上恕罪,”为首的高院判满头是汗,“臣等才疏学浅,今日翻遍宫中典籍,也没寻到任何与狼血药有关的章节……且皇上身中此药多年,情况早已经复杂至极,倘若轻易用药医治,很可能有害无益。”
鬓发花白的傅院判同样也沉默不语,他到底还是太过自信了,没料到皇上的问题竟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
傅院判自恃行医多年,起先很看不上冯粲,认为对方医术平平,不过是碰巧懂得几副安神的药方,所以运气好得了皇上的信任。
如今才知晓,单只是能将狼血药压制如此多年,冯粲就绝非等闲之辈。
虞泽兮居高临下望着面前众人,语气凉凉道。
“高院判的意思是,你们几个都对朕的病情束手无策,打算就此放弃了是吗?”
“不不,臣等绝无此意。”高院判汗如雨下。
他们是宫中御医,吃着朝廷俸禄,怎么敢说对皇上的病情束手无策。
按照规矩,别说是无法医治,便是在医治过程中有任何闪失,都是要按“大不敬”罪论处的。
“还求皇上宽限些时日,一个月,不!半个月,”高院判额头磕在地砖上,艰难把话说完,“关在牢中的那几名北梁死士都已经提了出来,重新开始试药,再等一段时间,微臣定能找出缓解皇上病症的办法。”
“半个月,”虞泽兮的脸色略微缓和,视线转向另一边,“傅院判以为呢?”
傅院判其实觉得半月根本不够,不过此时也不敢多说,只能低哑着声音道。
“是,微臣同高大人是一样的意思。”
“好,”虞泽兮颔首,“那便给你们半月时间,若是再找不出办法的话,你们两人便提头来见吧。”
跪在众人身后的冯御医跟着磕头谢恩,面上始终没有任何异常。
从紫宸宫出来,傅院判以寻找医书为借口同众人分道扬镳,一个人快步朝宫外走去。
刚行至宫门外时,就与名年轻太监撞在一起。
太监显然吓得不轻,慌忙行礼赔罪。
傅院判却是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
“……去同岳大人说,皇上毒入肺腑,已经无药可医。”
宫墙下树影摇动,年轻太监没有丝毫停顿,似乎取得了谅解,千恩万谢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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