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吉滚鞍下马跪在他面前,脑门嗑在雪地里向他请罪,“属下无能,差点误了您的大事。”
高炎定冷声道:“旁的容后再说,先找人。本王已命人将渡口附近牢牢把守住,这两日不允许任何一艘船离开。依照他的脚程,恐怕现下已经到了这附近,不过咱们人多招摇,他定不敢轻易露脸,但佩州就这么大,唯一能南渡的渡口只此一处,他别无选择。”
他边说边扫视周遭,眸光锐利如鹰,令人望而生畏,“如果没料错,此刻他定然躲在某处正观察着本王的一举一动。”
被他这么一说,潘吉也跟着打量周边环境,身后是渡口,停着几艘船,浪涛声里隐约有口角争执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渡口另三面视野开阔,几乎一眼就能把远近看个透彻。
左前方不远处是片树林子,右边环绕江岸而生的是大片大片半人多高的芦苇丛。
入冬寒风料峭,芦苇已然枯黄衰败,穗子上覆了层白雪,在银色月光下伴着江潮奔涌不断摇曳,发出簌簌声响。
高炎定只看了那片林子片刻,就把目光对准了占地广阔的芦苇丛,“你们去那边搜!”
“属下领命。”潘吉带着人就朝芦苇丛跑去。
因芦苇生得茂盛,遮挡视野,潘吉未免错漏了一处,就抽出腰间软剑在其中扫动拨弄,其他人有样学样,也用刀剑兵器不断劈砍以此扫清障碍。
亲卫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分成几支小队,分别从不同方位一同向中心地带一寸寸搜找过去,以他们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这一带全部扫一遍。
明景宸此时就躲在芦苇丛中一边观察着这些亲卫的动向,一边在不暴露行藏的前提下缓慢挪动,朝岸边靠近。
本以为那个地痞能拖延高炎定一段时间,等对方发现自己上当受骗再来围追堵截他的时候,自己早已顺利登船南下。
可谁知竟如此晦气,这厮比预想中的还要来得快上许多,若不是自己耳聪目明提前发现了端倪后果断远离了渡口躲了起来,恐怕现下早就被对方抓住了。
明景宸恨得咬牙切齿,暗道高炎定这回精明得过分,让自己功亏一篑。
眼看三面被亲卫堵住去路,且包围圈不断缩小,若是任由事态发展,最后只能束手就擒。
明景宸望了眼身后的江水,决定搏上一搏。
只要谨慎一些,别弄出太大动静,借着芦苇的遮掩,下水遁走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渡口附近都是高炎定的人,那边停靠的船只上定也有人把守着,众目睽睽之下从水里悄悄潜上船不过是死路一条,看来只能辛苦些,沿着江岸游得远一点,等过了这关再想法子。
只是隆冬里在江水里游个来回终归是险之又险,要不是对自己水性很有把握,他也不会想要兵行险着。
希望这具破败的身子能多坚持一段时间,死在水里他不怕,就怕真的被高炎定抓回去,从此真成了对方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那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明景宸一点点朝江岸边挪动,芦苇穗子与衣物摩擦,沙沙作响,好在江风吟啸,吹得芦苇丛摇曳不止,这点子细小动静倒显得很是微不足道了。
他选的这段堤岸与江面呈一个坡度,此时风高浪急,空气里水雾弥漫,江水不断拍打在坡面上,撞出无数白色的泡沫,很快打湿了鞋面。
江水刺骨寒冷,明景宸不禁哆嗦了一下,冰冷的水温像是打开了记忆中的一道闸门,让某些不怎么美好的记忆倾巢而出。
他面色惨白,咬牙忍着寒意拂开芦苇涉水前行。
水位逐渐没过了足踝,一双脚完全泡在江水里,外加此时灰黑色的天穹上又开始下起了细雪,明景宸冻得瑟瑟发抖,唇瓣透着淡淡的青紫,双腿已经冷得没有知觉,全靠意志才能按部就班地继续往水深处前行。
体温的骤降导致头脑昏涨,连视线都变得有些晃荡了。
可即便如此,明景宸也不得不分出一半的精力来留意那些亲卫的动向。
然而因为寒冷,他的反应迟钝了许多,导致等发现有人没按原定的轨迹搜捕,反而越众而出朝自己这边加快了步伐的时候,自己与对方之间不过隔着两三丈距离。
这么近的距离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发现。
为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矮下身蹲在水里,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那亲卫手中的长刀锋锐无比,刀锋所到之处皆草折叶落,他动作很快,几乎没给明景宸多少思考应对的时间,倏忽间就已逼近到了眼前。
明景宸心砰砰直跳,眼见那刀尖就要戳到自己脸上,他从水里抓了把沙石,只等到了万不得已之际来一招出其不意,再迅速遁入水中争取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说】
咱们周五见~
第137章 险象环生
明景宸此刻又不由地生出几分悲凉自厌之感,暗想如果自己身体健朗,仍处于全盛时期,何至于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进退维谷。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危机当前容不得他有半分软弱去想旁的。
明景宸手臂暗自蓄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芦苇前不断逼近的人影,心中默数三声,然而就在他出手的前一刻,一道突兀的男声突然横插进来打断了他手上的动作。
乍听之下,他浑身僵直,只因这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来自高炎定本人。
对方竟然在他毫无所觉之际亲自来到芦苇丛,难道是他已经发了自己不成?
明景宸神经紧绷,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许多,耳朵里一下又一下皆是自己凌乱的心跳声。
高炎定环视四周,忽然对亲卫们命令道:“刀剑入鞘!”
亲卫虽不知他作何打算但都依言照办。
高炎定又道:“继续找!”
起先亲卫们茫然不知所措,还是潘吉最早反应过来,他的软剑本就没有剑鞘,为此他把剑重新缠在腰上,又随手折了一杆芦苇,将穗子、枯叶尽数除去,将之代替软剑在芦苇从中继续横扫探查。
其他人见了反应过来,有的继续使用套了鞘的刀剑,有的干脆也学潘吉的样子折了芦苇来用。
明景宸心头一震,暗道,莫非高炎定是怕那些刀枪剑戟无意中伤到了自己,所以才……
思及至此,他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高炎定没有立刻离开,他忽然支走了那个亲卫让他往另一个方向搜找,自己则用未出鞘的短刀在芦苇丛中不断翻弄。
明景宸再次提心吊胆了起来,只因对方前进的方向正与自己躲藏的位置不谋而合。
眼看对方一步步逼近,即将避无可避,明景宸再次攥紧了手中的泥沙,如果是对付之前那个亲卫,他尚有六七成的把握,可换成了高炎定,这点子成算也变得愈发渺茫了。
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么?
一滴冷汗从他脸颊上滚下,落在江水中。
此刻江风吹得更加放肆,所过之处惊涛拍岸,芦花低首,半人多高的芦苇丛竞相折腰,依稀露出后面影影绰绰的身形来。
高炎定目光灼灼,暗藏雷霆风暴,一眼就看出了玄机,他心跳骤然加急,再顾不上其他就以一个猛虎扑食的姿态迅捷地朝那个方位掠去。
眼见黑影倏忽将至,明景宸浑身血液冷凝,他微抬手腕就要出手,不成想远处突然爆出一声低喝,“什么人!!!”
话音未落,寒鸦惊掠而起,雪虐风饕中掺杂着几根抖落的银灰色鸟羽,羽毛飘至半空,四道人影遽然从芦苇丛的四个不同方位蹿出,四道锋芒转瞬而至,成围城之势密不透风地从上方笼罩住高炎定。
月色照在刀锋上,弧光耀目,划破长空,刀势互为倚仗形成一道天罗地网,眼看就要落在高炎定身上。
明景宸瞳孔紧缩,刚要跃出相救忽觉水中有一只冷冰冰的大手攀上了自己腰带,然后往下一拽,他身体向后倒去,下一瞬就栽进了水里,江水顷刻没过头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震惊得忘记了思考,只能无力地吐出一串气泡,四面八方涌来的江水不断挤压他,他整个人不断下沉再下沉,像是要坠入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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