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祸水(56)
“杉枬,外面天气确实不大好,阴沉沉的。”辛络绎温柔的着看着梨杉枬,心里不知道是失落多一点还是痛苦多一点:“你眼睛没好,就不要到处看了,如果累了的话,就去躺一会儿。我会在这里陪着你,守着你的。”
说完,辛络绎握住梨杉枬的手,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慢慢扶着梨杉枬的肩膀,把他扶回榻上,用一只手紧紧的捂住梨杉枬的眼睛,整个人拥着梨杉枬靠着榻上:“别太心急了,会好的。”
辛络绎这个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自己多一点还是安慰梨杉枬多一点,整个过程,辛络绎比谁都紧张,最终的最终,梨杉枬还是睁开了眼睛,还能看到这个花花世界,还能陪着他,就这样躺着,一直躺到白发苍苍。
梨杉枬拿开辛络绎蒙着自己眼睛的手,坐了起来,靠着镂空雕花窗户,微微的一笑,伸手摸了摸辛络绎的脸,双手冰冷的令辛络绎为之一颤,但是看着梨杉枬的笑容,他有点愣住了,淡淡的看着梨杉枬,虽然没有任何的语言,但是那种微笑给人一种很心安的感觉,辛络绎本来为梨杉枬没办法看清世界而悲伤,可是看着这种微笑,他从心底蔓延出了一种浓浓的疼痛,挥散不去。
“没事,我还能看见你……”
人的一双眼睛不需要看得见太多,能够看得见百花璀璨,看得见白雪飘飘,看得见花灯妖娆,看得见万水千山……这就够了,最重要的是能够看得见你……
这么一想,这双眼睛里只剩下了最美好的东西……
梨杉枬的神色平静,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疼的是他,苦的是他,因为眼疾看不清世界的也是他,可是他却去安慰辛络绎,给人最心安的感觉,他那一笑,绝艳出尘,身上那艳丽的血玉忖得他冷丽的容颜带着几分的柔光,七分柔,两分傲,还有那么一分执着……
此刻的梨杉枬没有了面对世事的冷硬的面容,也没有了运筹帷幄的那种孤高冷傲,在辛络绎面前,他给了辛络绎最好的柔情,最温柔的爱情。
他能给的,也就是自己的全部。
辛络绎忽然一笑:“是呀,杉枬,还能看得见我……”
悠然,辛络绎凑到梨杉枬的面前,面带着微笑,握住梨杉枬的手,“看我有没有变帅,这可是迷倒万千少女的脸呢,免费送你了……”(这孩儿连脸都不要了)
“你自己留着吧。”梨杉枬懒得理他。
……
天朗气清,时间过得可是真够快的了呢,转眼间就到了夏季,夏季是一个热烈的季节,而这个季节在大阙的史上有着最惨烈的东西,那就是皇家狩猎。
皇家狩猎,是考验每一个皇子的决策力,领导力,武力的重要考证,是每一个想要出色的皇子必争之地,一般的世家子弟都会参加。
辛络绎跟着梨杉枬回宫复命之后出来被淑阳宫的人拦住了,那老嬷嬷看见辛络绎,恭敬的喊了一声“殿下”,辛络绎愣了半晌,没有说话,后来正打算绕过去的,那老嬷嬷又拦住他:“娘娘想殿下了。”
“想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辛明朗。”辛络绎笑道,带着杉枬正要绕道,可是又被拦住了。
“殿下,娘娘好歹也是您的母亲,一个母亲想要见自己的儿子,求您体谅一下她。娘娘这么多年来,也有自己的苦衷,她一个深宫女子,能够依靠的只有陛下,而后宫之中,最害怕的也就是疯言疯语,更多的时候要靠自己,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在后宫之中活下去还是那么的艰难。娘娘确实亏欠殿下,但是,她作为一个母亲,能够尽力给您的,她都已经尽力了,她也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您虽然不在她的膝下长大,但是她给您送去的吃的穿的,都是她亲手做的,她时常面对着六殿下掉眼泪,也时常对着六殿下说对您的亏欠,甚至,在您很小离宫的时候,她还偷偷的打扮成宫女的样子溜出宫去风大人的府邸看您。天底下,有哪个母妃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呀!”
辛络绎张扬的眉梢一挑,确实,淑妃虽然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是确实算得上是一个仁慈的母亲,至少每次在为辛明朗庆生之后会深夜默默的出宫看望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
“杉枬,淑阳宫离这里有点远,你眼睛才好,不要太累了,你先到御花园的茶花园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好。”
建元十六年,五月初五,淑阳宫。
桌子上摆着一碗莲子羹,淑妃看到辛络绎过来,脸上露出一点欣喜,眼中闪现了一种叫做母爱的光芒温柔的看着辛络绎。
辛络绎看了淑妃一眼,既不行礼,也不叫她母妃,带着一种陌生的感觉,他一年之内能见到这位亲生母亲的面恐怕也不过两三面吧,能说上的话也不过两三句,更何况,在皇家,亲情这个东西本来就淡薄。
“来,坐,络绎,你为什么不常进宫来看看母妃,如果母妃不找你,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进入母妃的淑阳宫了?”
辛络绎魅惑入骨的一笑,吊儿郎当的喊了一声:“母妃。”之后,便看了看屋子,惊讶道:“辛明朗不在?”
“辛明朗,辛明朗,那是你的亲弟弟呀。”淑妃一声嗔怪:“你喊自己的亲弟弟都是直呼其名吗?母妃还指望你们两能够和睦相处,将来给母妃生一大群皇孙,母妃就高兴了,天天抱着他们玩儿,再也不管后宫这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打住,母妃,您要抱小孩儿让辛明朗给您生,我呢,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辛络绎喝了一口茶,得意的笑了笑:“您别指望我了。”
淑妃的脸色一沉,当初在辛明朗的生日宴会之上,她看到了那块血玉,那血玉在梨杉枬的身上。
……
“殿……”太监刚要喊出声,辛明朗忽然止住了太监的声音。
他就站在回廊的位置看着茶花园百花掩映丛中坐着一个雪袍宽带,锦衣华贵的少年,少年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像一个玉雕,花瓣层层的飞舞,落在少年的手边,衣上,发上……
仿佛整个世界就是他的背影,又仿佛,他刚刚从画里走出来,绝艳出尘的令人难以忘记,不想忘记,根本没办法忘记……
这个时候,辛明朗是多么庆幸自己在南书院递了奏表之后来到这里,他又是多么的庆幸,自己当时的心情不好才会想要散散心,才会不知不觉的走到这里,才会在这里碰到这个人……
“别藏了,出来吧。”梨杉枬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听着风吹,听着花落,神色淡然,处事不惊,冷淡的就好像要随着茶花一起零落,孤傲得却令人不敢触碰。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世子,世子别来无恙,上次宴会上匆匆一别,听说世子身体染恙,本来想要亲自上门看望世子的,只是后来琐事太多,没有亲自登门,还望世子恕罪。那日宴会,真是本殿的失职,也是本殿的错,早知道世子酒量不好,就不应该找世子来玩那一场比试,如此诸多事情,还望世子海涵。”
这果然是亲兄弟,就连说话的口气都是一模一样,只是辛络绎说出来的时候,语气总是带着一点真诚一点吊儿郎当的,没有辛明朗这样的盛气凌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命令与施舍的口吻,或许是辛明朗在皇宫之中善于发号施令才会导致他说话带着一种天之骄子的傲气。
“殿下严重了。”梨杉枬坐在那里没有打算离开。
辛明朗看见梨杉枬没有离开,他也就坐了下来,坐在梨杉枬的对面,毫不掩饰的带着一种他乡遇故友的亲切口气对梨杉枬说道:“世子很喜欢血玉?我收集了很多血玉,无论是香山的,还是远海的,都有几块,如果世子喜欢的话,我可以……”
“不用了。”梨杉枬冷冽的拒绝,他做事向来很直接,不需要拐弯抹角。
辛明朗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失落,之后又开明的笑了笑:“本殿有点稀奇。”
梨杉枬:“哦?”
……
桌子上摆放着莲子羹,这个季节,莲子羹可是上好的降暑的补品,只是清香四溢的莲子羹孤零零的摆放在桌子的中间,母子两面对着久久无话。
“络绎,听母妃一句话,这是一条不归路。”
“不归就不归吧。”辛络绎笑道:“至少,这条路上还有人陪着我,只要有他陪着,就算是血腥地狱,我也会去的。”
淑妃正打算张口要说着什么,看在一旁的老嬷嬷忽然开口道:“娘娘,莲子羹这个时候吃起来正好。”一旁的老嬷嬷给辛络绎盛了一碗:“殿下,您尝尝,这可是用莲心熬出来的羹,莲心味道有点苦涩,娘娘用慢火熬了近五个时辰,才将一点点的苦涩给熬下去,偿起来竟然有点甘甜呢。娘娘知道殿下要来,就细心准备着,希望殿下能够体谅娘娘的一片苦心。”
“莲心?”辛络绎尝了一口,确实有点甘甜,飞扬的眉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放下那莲子羹,深邃的眼睛带着一丝的桀骜,被这么一看,淑妃内心里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
“母妃,有话直说吧。”
……
花落的太急了,满园的茶花飞扬起来就好像雪飘一样,难怪风夜会那么的喜欢茶花,这种茶花飞飞扬扬,光问着鼻子前的花香听着花飞,就一种乘风而去的感觉。
辛明朗不知道梨杉枬那句“哦”是疑问词还是陈述词,像梨杉枬城府那么深的人,一般人是不敢去跟他玩弄什么心眼的,在太聪明人跟前,最好不要自作聪明,这一点,辛明朗在梨杉枬说出那个“哦”的时候已经深有体会。
他淡淡的看了梨杉枬一眼,竟然失声笑了起来:“本殿可是听说,世子是太子的幕僚,为什么会在平城之战归于我五哥的统领,为什么世子会……那么喜欢那块血玉,像您这样的人,那块血玉,不是随处可见吗?可是我看见您两次,那块血玉都佩戴在您的身上,几乎是从来不离身。还有……”
“殿下,您问的太多了。”梨杉枬冷傲的说道,他的声音没有不耐烦,只是在陈述着一件事情,可是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听得出梨杉枬口气里的拒绝与不满,只是那种冷硬的拒绝的口气在梨杉枬的嘴巴里说出来,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就好像一缕挽留不了的风,捧不住的水,抚不平的湖……
……
莲心等同于连心……母子连心,好大的一盘棋,辛络绎弯起嘴角,毫不掩饰的讽刺的笑了笑,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家,就算是最亲的母子之间,还需要玩弄这种暗示把戏,真他祖宗的绝。
“过几日就是皇家狩猎,皇家狩猎之上,考验的是每一个皇子的能力,能够脱颖而出的就能被你父皇重用。所以……”淑妃顿了顿,虽然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尴尬,可是语气里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坚定:“所以,母妃希望你能多帮帮你弟弟,皇家狩猎之上只要明朗能够脱颖而出,他就有机会与太子二皇子竞争皇位,我们母子三人很快就要团聚了。”
辛络绎没有说话,但是眼角那种难以显露出来的期盼到了最后一点点的暗淡下去,锐利的目光变得暗淡,变得琢磨不透,说到底,淑妃还是在为辛明朗打算,还在觊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母妃,皇家狩猎裁决森严,我无能为力。”
“不会的,络绎,母妃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每个皇子都会带领世家子弟与一支兵队,你只需要在狩猎的过程之中多帮帮你弟弟,你只需要将贵重的猎物多让给他一两只就可以了。只要他能够当皇帝,母妃保证,他一定不会亏待你这个亲哥哥的。”
辛络绎趾高气扬的仰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在考量着什么,忽而,琥珀色的眼光里散发着令淑妃琢磨不透的光芒,他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点邪邪的孩子气,“母妃,那个位置,是十分恐怖的,就算没有能力,他将来能够登上那个位置,他一定也会被人从那个位置推下来的。该说的,我都说了,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