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僧谈之无极(5)
无极垂着眸,脸上面无表情。季容素知他脾性耿直,唯自己马首是瞻,便笑着说:“无极,王后问你的话,你直言便是了。”
“是。”无极这方对闵后道,“禀王后,正是无极。”
闵后回忆起那一夜,自知这少年不但长得好,本事也不容小觑,谁想今日却成了王身边的侍卫,不由奇道:“依妾来看,这无极便是直接指到赵将军麾下,也无不妥,今如何在王上的身边当值了?”
齐王未应,无极便道:“王后高抬无极了,再者,王上乃国之固本,守卫王上,亦是守卫齐国。”
闵后闻言,姿容温婉地笑了笑:“说得确也在理。”无极便退到齐王身后。
夫妻二人听太子读完一份折子,季容又出题考校太子,太子有的答得上,有的没答出来。季容少时过得不易,不仅对自身很是严苛,对太子亦十分严厉。他问太子:“听说,有人送了两个赵奴给你,可有此事?”太子支支吾吾,暗暗看了看母后。闵后此子得来不易,素对太子多有偏袒:“只是两个奴儿,王上倒不必如此苛责。”
季容听到此话,面上笑意微敛:“王后可记得,先帝辛夷便是宠爱奴儿,才将他们惯得违反纲纪,无法无天?”闵后深知季容年少之不幸,皆因繇奴而起,是以对这些奴隶十分反感,她知自己失言,忙起来到王身边俯身说:“是妾轻疏了,妾身这就命人将那两个赵奴打杀了去,莫不敢再让他们影响太子。”
太子和弼看母亲跪下,也吓得跟着跪下来。季容扶起闵后:“寡人并非怪罪王后,那两个奴儿若无歹心,便打发回去,勿轻易伤人性命。”他握着王后的手,又一叹,“太子年有十二,已可随寡人上朝听政,学习治国之道,此时若让人有机可趁,蛊惑太子,是会毁我齐国根基啊。”
闵后越想越后怕,深觉那两个赵奴绝不可留,面上只道:“王上所言,妾身谨记在心,必会好生管教太子。”后对王上说,“然妾也恐有不及的地方,妾以为,当早日为太子择一近卫,即可教导太子,又能免去这等事情。”
按齐制,太子到一定岁数,皆可从贵族中选一做近臣,常伴左右。后来为了避免外权干政,近几代多从龙霆军中挑一个少年侍卫,此来还可护佑太子的安危。当年,季容所选的近卫,便是赵黔。
季容先前就参详过此事,今王后提起,便好声问:“不知王后心中可有适宜之人选?”
闵后一笑,秀眸看了眼齐王身后:“眼前这不有个合适的么?”此话甫出,不单是无极,季容亦是微微一怔。闵后恍若未察,接着说:“王上有识人之慧眼,既对无极多有赏识,妾便想,他必是侍奉太子的不二人选。有王上信赖的人在太子身边,王上也可安心不是?”
闵后所说句句在理,季容却不知作何想法,不说到底应不应,只脸色淡淡地瞥向无极:“无极。”
无极走到季容身侧,却看少年将脑袋垂得极低:“……无极在。”季容心细如发,早注意到少年脸色泛白,额头淌着虚汗,两手攥得死紧。他不由一笑,柔声问:“你可想去到太子身边?”
齐王作为国君,他人生死都在一念之间,此下,却好声好气地询问一个侍卫的意见。不说闵后,旁人都觉得这个画面十分奇诡。
无极听到王上的声音,那嗓音实在过于温柔,就好像是王上在他耳边轻轻说话一样。他只觉晃似身置于冰火两重,心凉之余,一种前所未有的燥热攀上脸庞。
“我……”他连自称都忘了。
“莫着急,你好好想一想。”齐王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此举,犹如一个宠爱后生的长辈,又像是主人在安抚他饲养的狼犬。
——若是到太子身边,虽也是个侍卫,地位却和在齐王身边大大不同,他即是太子的近卫,又同时是太子的近臣。以无极之秉性和才能,再磨练些许日子,必将成齐国之栋梁,若他能忠于太子,也将成为太子最大的助力。来日太子若是登基,作为太子最信赖的臣子,他亦可扶摇直上。这条路,比起待在齐王的身边,自然是前途光明得多。
如果无极选择到太子身边,季容亦不会怪罪于他。是人皆有私心,更何况,无极到底还是少年,面对如此大的诱惑,季容扪心自问,若自己是无极,也不能不动摇……
不料,无极却“噗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来。
少年斗胆抬眼,看着齐王,额发被汗浸湿,几绺黏在额头上。他带着惶恐和茫然,嘶声地说:“求王上……王上不要赶走无极。”
第六章
“求王上……王上不要赶走无极。”
此话令除了齐王之外的数人,都暗觉吃惊。闵后脸上更是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季容却不知为何心头一松,无极的回答,虽在情理之外,却在他意料之中。他暗中为无极错失良机而感到一丝惋惜,脸上却愈发温和,望着少年的眼神,几乎可以“温柔”二字来形容。他用袖子擦过少年淌着汗的额头,轻道:“那就下去罢。”
柔软的缂丝抚过脸庞,被王上碰过的地方滚烫似火。无极瞪直着眼,短短的片刻,他便由人间坠入地狱,又由地狱升华至九天之上。当颊边的温暖远离时,他再次回到了人间。
少年低下头,艰涩地吐出一个字:“……是。”
无极退回到齐王身后,就此不再发一语。季容又传赵黔到跟前,问:“寡人记得,樊大夫有一子,亦在龙霆军中。”赵将军答道:“确有此人,名通,年有十七,文武考核皆为甲一级,秉性沉稳,善进退,末将以为,他待在太子身边,再合适不过。”
季容点点头,又问王后樊通如何,闵后只笑说:“原来王上心里早有属意之人,那样的话,妾自无异议。”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日,季容在兮凝宫和王后用晚膳,却并未宿在王后的寝宫里,而是摆驾回秋阳宫。人人皆说,帝后恩爱,伉俪之情深,乃历代诸王和王后中之最。可是,无极自当王上近卫以来,便发觉到,齐王夜里竟不曾召幸谁人——此事也不算宫中秘辛,凡齐宫上下皆知,王不重欲,乃是相当惜身之人。
先王辛夷昏庸好色,常使奴隶和后宫众妃同淫,季容自幼浸淫在这帮妖魔鬼怪之中,便对此事大大生厌,故不重色,也是因此,齐王继位三十年来,后宫却空荡荡,极是冷清。
过往,季容偶尔还会召人侍寝,自太后崩,季容便以守孝三年为由,三年里,一国之君竟是夜夜独寝。
是夜,秋阳宫。
季容换下常服,身上只留寝衣,发髻上的玉簪解开。躯体发肤受之父母,本朝不论男女,都轻易不落发。季容长发及腰下,因常年操烦杂事,故年不及半百,就已黑白相间。嫪丑为王篦发,整齐地梳至脑后,在服侍王躺下来。季容平素克己自制,就算躺卧下来,睡姿也端正不移。
“请王上安歇。”嫪丑便带着宫人一步步后退出去,步伐无声。须臾,宫灯吹灭。
季容阖着眼目,他两手搁在衾被里,长腿伸直,躺姿平整得像是卧在陵墓之中。长夜寂静,帷帐后的窸窣声响便显得清晰起来。
只看齐王双目紧闭,眉头却微微拧起,平铺的衾被被翻起了一点波浪似的皱褶。谁也瞧不见,厚重的被子下,那一双白皙而消瘦的手抚至下头,无声地探进了贴身的布料里去,滑过鼠蹊,来到丛密的毳毛之中,覆住了这宫中无数女子朝思梦想之具。
握住那软物的时候,有些干裂的唇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随后,他就用手抚慰起那个部位。
“嗯……”喉尖微微地颤动着,很快地,季容便出了一头汗。他的手掌埋在柔软的绸裤里,炙热的掌心包裹住那干净的软肉,他先是轻轻捋动,越觉热痒,只是他胡乱狎弄了半晌,那肉物也不过是充血变红,却如何也不硬。
季容面红愈甚,好似身处在热锅里一样,在床上翻了翻身,终不得尽兴,下手渐渐重了起来,直至将那根搓揉得发肿疼痛,指甲甚至刮伤了嫩头儿。他一刺痛,猛地一睁眼,方像是六神归位。
“来人!”齐王“唰”地用力掀开被子。
嫪丑闻声赶来,瞧见王上两眼泛着血丝,脸色极其难看,暗暗吓了一跳。季容用手擦过脸,一副烦闷的语气说:“备水,寡人要沐浴。”
宫人忙去热水池,嫪丑为王上宽衣时,瞥见龙根上的伤,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二,却不敢多言一句。烟气氤氲,季容赤身浸没于热水之中,他积压在胸口的闷气才稍稍褪去。嫪丑小心走近,俯跪在水池边,为王上捏着肩,以助他解乏。
季容仿佛一下子抽干了力气,他恹恹地问:“赵黔何在?”嫪丑柔声答道:“禀皇上,今儿赵将军次子满月,王上稍早的时候就令他回去了。”
季容一点头:“哦……寡人想起来了。”嫪丑琢磨道:“可要奴去请赵将军过来?”季容摇了摇首,嫪丑不再多言,尽心服侍王上。季容看着悬梁上,那繁复的花纹美轮美奂,就如这宏伟的齐宫,不论外头如何光鲜,内里却已被蚕食殆尽。
宫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阴私,人人皆以为齐王季容肃正端方,不爱美色,殊不知,这都是因为齐王身有隐疾,不能举事——
季容并非天生有此痼疾,追求其因,仍是同先王和繇奴有关。先王辛夷淫乱宫闱,繇奴把持后宫,季容是先王唯一活下来的子嗣,繇奴必然将他视为眼中钉。为诱使季容同他王父那样沉溺声色,繇奴便使宫奴美娘和太子同囚一屋。
那段日子,确是天昏地暗,太子年少稚弱,成日被迫与那些下作淫荡之人鸾交,若是力有不逮,就喂服淫药红丸,致使季容早早就被掏空了底子,成年之后,再也无法行事,这也是为何,他看起来羸弱多病的缘故。
素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莫说是堂堂一国之君,身为一个男人,有这等隐疾,怎让齐王心中不觉恼恨。此外,这亦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季容的身边,也只嫪丑赵黔等心腹近臣详知此事。除此之外,再无第四个人。
季容沐浴后,再次卧下。这一晚,幸无噩梦。
转眼,就到年末。
按照惯例,每年朝中都会举行冬猎,前些时候,因齐王在守孝期,故停办了三年,故今年这次尤为盛重。冬猎时,国君将邀各国使者和群臣共襄盛会。
围场里,霜雪厚积,放眼看去,大地白皑皑的一片。
当今世风好围猎,诸侯间常借此比试,诸侯中有不善狩猎者,就豢养身手灵巧的猎人,以便在这大会上拔得头筹,为面上争光。所以,自古来,有擅打猎者借由此而得青眼,当中还不乏受赏封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