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兄,你身材走形了(30)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又面对面坐了许久,似乎又很多话要说, 却又觉得很多话都是那么不合时宜, 最后, 裴子浚说,“我叔叔能拖得了应龙兄弟们一天两天, 却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江湖上已经把你当做了第一个怀疑对象了, 你现在怀……这样站出去, 恐怕凶多吉少,不如我先把你送走, 再从长计议。”
“可是我师姐……”
“谢兄!你在这里……我……”裴子浚忽然有些激动。
谢珉行苦笑一下, 低声道, “我在这里碍手碍脚是吗?我果然已经变成累赘了吗?”
裴子浚口中泛着苦,可他知道谢珉行更难受, 柔和了语气道, “谢兄,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就是想让你背这口锅,想让你听话,你师姐就还有用……”他忽然注视着他的双眼,郑重其事道,“还有,你不是累赘,永远不是。”
那是他的神啊,他的神却说自己是累赘。
他这样疯狂的想,没敢再看谢珉行一眼,他怕再看一眼,他就会心疼的控制不住的亲吻他的眉眼,他的唇。
第二日,他们起得很早,谢珉行仍旧穿着粗布大婶的衣服,虽然蒙着头巾,还是觉得不妥,好在裴子浚闲来无聊时,从舅舅那处讨了个易容膏来玩,他易容技术自然比不上慕容狐,把一个难看的人画好看了不容易,但是把一个好看的人往丑画,总是容易,他一顿瞎捯饬,知寒客的脸就面目全非了,他觉得还嫌不够,又给他点上一脸病斑。
只是裴子浚这身衣服太招人了,他便出去了一趟,回来时,也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
谢珉行笑了笑,道,“你这个样子……”
“很好笑”裴子浚疑惑。
不,也很好看。
谢珉行把最后几个字咽下去,道,“实在是太丢你们裴家的脸了。”
裴子浚无所谓,“正好,反正我们一起丢脸,患难与共了。”
唐不弃不乐意了,吐了吐舌头,“谢哥哥只跟我患难与共。”
可是他们却没能在天亮十分走出蓟州城去,他们走在街上时已经感觉道不对劲了——因为大街上太多江湖人了,武林人士和小老百姓的装束本就不一样,更何况有些人,还是熟人。
他们依次看到了风雨寺的和尚,南郡的候潮剑派,甚至还有天子盟的人。
都来了。
这个时间,同时来蓟州,答案不言而喻了。
他们是为了抓捕传言中的凶手谢珉行而来。
等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应氏兄弟站在前头,厉声道,“抓住那个大肚子的婆娘,她在案发现场!她知道真相!不对,她就是谢珉行!”
“抓住她!”
风声鹤唳,在劫难逃。
89
他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场变故。
裴子浚把谢珉行的脸死死的按在他的怀里,生怕他们冲过来,道,“他不是谢珉行,他……他是我的妻子!”
这么一句话说出口,谢裴两人都楞了。
裴子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脑抽了说出这样的话,可也只能编着慌扯下去,“江湖上应该都知道吧,我马上要成亲了,娶得就是这个姑娘。”
姑娘?所有人都楞了,他怀里那人身形极高,却怪异的挺着高高的肚子,实在不像是个小鸟依人的姑娘。
额,宛陵公子的口味真重。
“既然是裴公子的未婚妻,自然不会是大奸大恶的谢珉行,可我们这么多人,能否让我们一睹裴夫人的芳容啊。”
“也……无不可,只是我妻子十分害羞,如今又是重身子,我宝贝得紧,只需你们一人上前来探看,免得吓着我夫人。”
他们面面相觑,宛陵公子总不好得罪,便派了个天子盟的小徒弟过来,裴子浚一遍煞有其事的拍着谢珉行的背,一遍竖着头皮道,“娘子别怕,来转过来来,见见人。”
说着,缓缓除去了他的头巾。
天子盟的小弟子顿时吓傻了,怎么裴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俊眉修目,怎么他的未婚妻生得如此可怕,一脸病斑,宛如夜叉。
众人也心生疑窦。
这也……让人太难以让人信服了吧。
裴子浚皱着眉,在谢珉行耳边低声道,“谢兄,带会儿得罪了。”抬头,又对众人说,“我这位妻子身世可怜,曾经流落过风尘,各位应该有所耳闻吧,也就是那时,她染了一身暗病……可是千真万确是我的妻子……”
他来不及谢珉行反应过来,就低头噙住了他干燥的唇,呼吸交缠,吸允辗转了数秒,才放开。
裴子浚抬起头来,脸有些红,道,“但是我和我妻子恩爱得很。”
这无疑如同晴天霹雳了,他们被这画面颤颤悠悠炸了好几个来回,才能平静下来,道,“裴公子,虽然是你的妻子,可总归是她目睹了这凶案现场,怎么着也该有个交代。”
其他人纷纷附和称是。
“武林江湖谁为领袖?当然是唐家,正巧南郡命案的证人也在赶往唐家,不如我们也去唐家,到时候真相水落石出,你自然也可以带你妻子走。”
裴子浚看了看,他们人多势众,他不可能杀出重围,也只能说好。
这时,人群中忽然站出来一位故人。
是许久不见的裴家家主唐振翎。
唐振翎弯下头,朝着孙子慈爱的笑了笑,道,“丢丢,我们回家。”
丢丢在他面前,颤颤发抖,像只见了鬼的小鹌鹑。
好像那人不是他的爷爷,而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怪物。
第44章
90
马车颠簸,他们在去洛京的路上。
一年前, 谢珉行去洛京是去参加师姐的喜宴, 没想到, 一年后再去洛京,却是生死未卜。
谢珉行躺在囚车里,因为身体笨重,实在伸展不开手脚, 有些不安的扭动着,青年怕他这样会压到胎儿,边让他躺在他的怀里,做了个人形靠垫。
裴子浚原本不用跟谢珉行一起坐囚车的, 有裴家这座靠山,他们自然不敢动裴子浚, 可裴七公子却坚持要和他的妻子一起, 他说, “那是我的妻子,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有半点闪失谁负责?”
他们也只好随他去。
反正关键人物那个大肚子女人跑不了就行了。
午后太阳毒辣,谢珉行口干舌燥, 裴子浚便将牛皮袋中的水, 一口一口喂给他喝,他旁边看押的小弟子不由得看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谢珉行一直坚持那个丑八怪是他要娶的妻子, 可是他们却是三分信七分疑的。
可如果不是夫妻, 又有谁为另一个人做到这份上呢。
到了晚上,一天的颠簸终于结束,他们把谢珉行关进柴房,裴子浚自然也跟着去了。裴子浚私下塞给了两个看押弟子一些钱,又写了个药方,求他们给他抓副药。
保胎药?
有一个弟子家中妻子刚生产,认得这药方,想着抓副药,又不是把人放跑了,就答应了。
裴子浚回到柴房时,看见谢珉行已经清醒了,若有所思在想一些事情,谢珉行蓦然看见青年,不由得一愣,想起白日里青年柔软辗转的唇舌来。
不由得,耳尖泛了红。
他觉得自己真是荒唐,自己这副模样还想些色、欲熏心的事情,真是不要脸面了?
于是,别过脸去,不看裴子浚。
裴子浚看他这副模样,想着,谢兄莫不是恼了?他翻来覆去思索了个遍,忽然开了心窍,莫不是因为白日里的那种事?
他想,虽然是情势所逼,可是他何尝不欲而不得?这倒是真应了唐不弃骂他的,他,裴子浚,是个举止轻浮的登徒浪子。
他觉得自己应该向谢珉行道个歉。
“谢兄,白日唐突你,我实在……”
谢珉行好不容易才掐下去的火苗,却被裴子浚这样堂而皇之的重新提出来,又羞又恼,“不介意!”
裴子浚被吓了一跳,有些惊愕的看着谢珉行,他没有想到谢珉行反应这么大,想来也是,谢兄心里自有爱慕的人,他又不是那个人,他自然心里不舒服。
可是一想到那个谢兄的心上人,他就更不是滋味,谢珉行身陷囹圄,受尽苦难,可是那人,却从未露面。
对于那个人的身份,他不是全然未觉,却一直不敢去正视。
他当做珍宝的人,却被别人这样弃之敝履。
他恼怒至极,脱口而出,“你的心上人到底……”可是话到嘴边,又害怕真的从谢兄口中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改口道,“也是阿衣的父亲吗?”
谢珉行楞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裴子浚忽然会问这件事,可是他这样的丑态都已经暴露在他面前了,又有什么可隐瞒的。
于是点点头。
裴子浚得到了证实,小心翼翼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谢珉行望着青年,青年的眼里似乎有点点星光,将他整个人都装进了瞳孔里,于是由衷道,“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心中更加恼,事到如今他还在维护那个人,却听得谢珉行又道,“一切都是我甘愿。”
所有的怒意,都被这一句“我甘愿”浇得透心凉,一拳打在软棉花上,他无处发泄,只好默默苦笑了一下。
爱恨嗔痴,不过始于一句“我甘愿”。
也终于一句“我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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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睡安稳。
半夜里柴房门外又传了喧嚣声,似乎起了争执,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却看见门外灵巧钻进来一个小崽子,看见谢珉行的大腿就抱了上去,呜呜呜哭个不停。
谢珉行:……
这孩子怎么那么爱抱大腿?
几位看守的弟子看见了无可奈何,这可是唐家金贵的小孙子,和病女人呆在一起,沾染了什么病怎么办?
可是唐不弃跟牛皮糖一样,怎么也没办法从谢珉行身上剥下来,他们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裴七公子说,“让他待在这里吧,我会照顾他的。”
一场风波终于平静了。
谢珉行看向看着哭得抽抽搭搭的丢丢,好笑,“怎么?高床软枕不睡,要来睡柴房?”
“我只想跟谢哥哥呆在一起。”丢丢止住眼泪,认真道。
他遭逢变故,被谢珉行从潇湘里带出来,他突然间有了自己的亲人,可是,能让信任的人,却只有在他母亲火化时那个用双手蒙着他眼睛的谢哥哥。
谢珉行虽然沉默,却也看得出这小孩有心事,可是小孩儿不说,他也不想逼迫小孩儿。那时候唐不弃离家出走,来投奔他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丢丢不是那种娇宠长大的任性的孩子,离家出走一定是遭遇到了什么事情,导致他在唐家待不下去了。